林秋接起电话，传来的是好友谷越的声音：“林子，你睡没睡，妈的我睡不着。”

　　“没……”林秋语气慵懒，站起来抻了抻腰，接着补充道，“还有一点稿子没写完，写完了再睡。”

　　“你小子真是可以哈，就算是没了现在的工作，还能转行当编剧。”谷越满是羡慕的语气。

　　“编剧啥啊编剧，我都要写吐了。”林秋憨笑着说。

　　“我在这躺着烦死了，哎你说，明天人事部叫咱俩去谈什么？”谷越问道。

　　“管他呢，明天就知道了。”

　　“你说的倒是轻巧，多半是这次裁员名单有咱俩了。”谷越叹了口气，“唉，前段时间运维组一下子裁了5个，我向他们打听了，这次顾老总可能要裁掉一半。”

　　林秋没有说话，继续伸伸胳膊动动腿，一下班就回来写剧本，写到脖子发直才肯睡，久了以后身体都形成了固定姿势，编剧这份兼职算是用命换来的。

　　“你倒是可以，就你自己，我可咋整，房贷车贷要断供了哎。”谷越似乎有些焦虑，“我天天在网上看招聘，给的待遇没法看，饿死算求哩。”

　　“应该没事吧，咱俩好歹也算是组内比较有经验的。”林秋开始安慰道，似乎这个裁员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经验丰富有啥用，我们都30好几了，颜值不够，耐力不足，实力空虚，啊……弄死我吧！”电话那头大声咆哮起来。

　　这个周五，林秋醒的格外早，也许是因为昨夜谷越的一通电话，让他脑子不经意间变得乱糟起来，这个从来没有思考过人生的人，此刻也躺在床上，两眼盯着顶棚的吊灯发呆。

　　他倒不是担心失业，这个东西担心也没用，公司裁员政策下来的话，真正在名单上的人，也没有多少可周旋的余地，那是公司高层讨论的结果，有可能是挽救公司不倒闭的费用缩减，也有可能是哪个高层暗度陈仓调动人员，但那个名单一旦出来，就注定有人要搬着纸箱离开。

　　他更在意谷越的另外一句话——“就你自己”，“是啊，就我自己。”

　　自打记事起，林秋就不曾见过父母，也未曾听爷爷提及。他是爷爷一手带大的，在他的概念里，“父母”两个字是一种触及不到的感觉。然而一年前爷爷病逝，在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林秋自己。

　　晨光从窗帘缝隙中照射进来，光束中的粉尘跳着摇曳的舞，林秋拉开窗帘，任由更多的阳光倾泄下来。

　　“来吧，迎接这操蛋的一天。”

　　谷越今天比林秋更早到了办公室，但这小子并不在工位上，电脑开着，吃剩的早饭胡乱堆在一边，不知道又溜到了哪里。

　　林秋点开工作文档，查看今天的部门任务需求，却是一片空白。

　　“奇怪，怎么还没分配任务。”林秋小声嘀咕，“难道是今天就要被裁员，现在就没活了？靠，这也太绝情了吧。”

　　就在林秋疑惑的同时，会议室里冲出来一个身材略胖的男子，男子瞪着双眼，胸腔充满了怒气,像一颗拉断引线就要瞬间炸响的手雷。

　　胖男子摔门之前还大声地冲着里面喊：“这个处理办法我不接受，我要走劳动仲裁！”

　　林秋连忙迎了上去，一把拦住了他：“谷越，干啥呢，小点声！”

　　“我小点声？你瞧瞧他们做的不地道的事！”谷越反倒提高了嗓门，指着会议室里面喊道：“你们一个个的，人模狗样的哈，嘚瑟不了几天！”

　　林秋用力把谷越拉到厕所，掏出一支烟递给他，自己也点了一支。

　　谷越深深吸了一口，使劲咳了两声，往便池内狠狠地吐了一口痰：“妈的，猜的一点也没错，我刚来还没坐稳就让我过去。”

　　“我看你来的比我早。”林秋和他搭着话。

　　“安部长，不是！姓安的，要给我调岗？如果不接受，就让我选择协议离职，补偿一个月的工资。”谷越对刚刚发生的事情十分气愤。

　　他继续道：“我说我不接受，你猜那娘们儿说啥？她说这个圈子不大，别闹的太僵，不然对找工作不利。”

　　“呸……”又是一口痰。

　　“妈的威胁我？没学会走路就要跑了？扭着个大腚一天天的。”谷越气愤至极。

　　“那就走仲裁吧，我估计这个决策就是老顾的主意。”林秋低头踩灭烟头，“看来公司是真挺不住了，最后的遮羞布也不要了。”

　　“你一会儿也别给她们好脸。”谷越还在气头上，“惯的臭毛病！”

　　两人吸完烟回到工位上，同事们都进入了忙碌状态，林秋整理了整理桌上的文件，拉开抽屉把没用的东西都丢进垃圾桶里。

　　此时一个齐刘海大框眼镜女同事走近林秋的工位：“林哥，安部长让我叫您，现在去顾总办公室。”

　　“顾总？”林秋以为听错了，“不是会议室吗？”

　　“顾总办公室。”齐刘海又重复了一遍。

　　“现在？”

　　“对，现在。”

　　林秋略带疑惑地看向谷越，谷越依旧皱着眉，随即握紧拳头在空中挥了一下，好像是指挥他用拳头把对方打个稀碎。

　　林秋跟着齐刘海，来到了楼上顾远生办公室。

　　顾远生十二年前便创立了这家公司，最早主营业务是保健品，通过保健品获得第一桶金后，他又接连踩准数个时代红利，产业一度涉足房地产、医疗器具、快消品等多个领域。

　　人至中年而心不甘，处在事业高峰期的顾远生又将精力转向互联网公司。先后将原有资产变现，全部投入到现在这个企业，并且获得了国内外多项投资，公司市值最高可达几百亿。

　　然而人生之路多坎坷，事业更是如此。从前年开始，公司便遭遇了多重打击，且多个项目不能及时盈利，持续的烧钱让公司的资金开始吃急。一路直下，变成了今天这般模样，公司只好对项目进行阉割，对各项运营成本开始梳理，直至裁员。

　　齐刘海抬起手轻轻叩门，里面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