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之间漂泊着这样的一座奇怪的小船,仿佛风浪都无法将它吹翻,因为它历经过尘世的一切磨难,甚至能够替代那古老远洋的生命之舟。
其负载的一切,便是我们的希望,也是两个世界得以被分开的一个证明,我眺望着这无边无际的大海,听小男孩说着,我们距第一个港口只有十分之一的路程了。
时间在这样的地方,也永恒的停了下来,在航线上我们的距离已经逐步缩短了,可在视线中,我们所追逐的地方,仿佛是一只先行的乌龟,在数学上永远也追不上它。
出现的第一个港口城市,也永远在海市蜃楼中,遥遥无期,我甚至不耐烦的丢下桨叶,感觉我们一开始就走错了地方,一直处于错误的航向,那小屋里的坐标是错的,那小人儿说的方向是错的,连我们看到的希望也是错的。
这大海会将我们淹没,永远把我们落在这个地方,我更加害怕,想要爬到屋顶,去眺望整片海域,却又害怕会一头栽下去。
耳朵里的小人安慰着我,让我冷静下来,一切都还处于未知,形同那只生死不明的猫①,自己又岂能这么快就陷入绝望呢?
海面上一成不变的风景还在继续,我越来越焦躁不安,一遍遍确定着那个坐标是个三角,一遍遍确定它的存在,心里却又一遍遍的重复,这是个错误的方向,是条不存在海面上的航向。
可是自己不走下去,不相信它,又能怎么办呢?那绝望不会改变,那希望也就不能改变,我这样制衡着它们,看到那对母子握着手里的桨叶,始终不肯放弃,也始终摇着它。
我不甘继续想下去,距离只剩下十五分之一了,我从男孩手里接过桨叶,又拼命的划了起来,仿佛这样速度能更快,距离缩小的也就更快,或者……
这一切都是虚幻的,欺骗自己……我不敢在正视这个问题,闭着眼睛划动它,心里默默的说着,十六分之一,十七分之一,十八分之一,十九分之一……
“你们看!有绚丽的光,是日光……不……是玻璃,那是……一座港口城市,是玻璃的反光!映成的彩虹!”
我在黑暗中听着,仿佛这些人都在说梦话,但手里的桨叶感觉越来越轻了,但我始终不能松手,紧紧的握着它。
心里却很害怕,一睁开眼睛会看到什么呢?一座海市蜃楼,一些荒唐的梦呓,还是……
黑暗从眼皮下移开了,在远方的海岸线上,居然真的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城市,虽然那轮廓还有些不清晰,但……但我揉揉眼睛,它仍旧存在,甚至从海面上还能看到一些白色的船只。
我仿佛在创造这个地方,自己挥动着彩虹似的画笔,将它的存在,从黑暗中创造了出来。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它们,自己真的回到了这个人类群居着的地方吗?这该不是一个梦吧!
“对,这就是一个梦!”仿佛有声音这么惊喜的和我说了,我随即莞尔一笑,在和一位同学逗趣着。
我们看到的这个城市,被标记为三角形的城市,它并不是平面的三角,而是立体的,而是炫目的一个世界,一种人类的建筑。
我们正在靠近它,却发现它变的很安静,仿佛它又成为了一个坐标,一个无数层平面叠加在一起形成的实体,但每一张切面都是静止的。
这仍旧是一个概念上的坐标,它在我们的惊喜之后,慢慢的回落到沉寂的情绪中,成为了它本该成为的那个模样。
我们从那些帆船身边经过时,看到它们如画面似的被立体所定格住,上面有人,或无人,都是一阵宁静,人们发不出什么,在时间的凝固中停下动作,目光盯着什么,声音在以太里也不再传播下去了。
“这真的是一个城市吗?”靠近它的时候,我们发现那城市的建筑全是三角形的,巨大的建筑表面,也覆盖着反光的三角形玻璃镜片,那这光芒也是三角形的,呈现出三角的奇特色彩。
“一个诡谲的色彩世界!”那女人也这样说着,男孩点着头,我们的小屋在靠近这个地方,这个城市也在接近我们的视线,周围成片的船只也停在它出航前的某一个时间里,永远的凝固在这里。
我们穿过这凝固的地方,成为唯一活动的存在,越过了时间的河流,以时间之外的力量推动着小屋。眼睛被这里的一切所吸引,那些静止的人,那些画似的场景,那些光,仿佛从未降临过人世之上,这……是我们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活在这样一个地方,一个绚丽丛生,而又诡谲莫名的世界里。
靠近停船的码头,孩子抓着母亲的手,母亲抱着她的孩子,把目光扫过这些停下来的船只在宁静的水面上,它们一动不动。
我们的视线也仿佛被凝固了,迟缓了速度,我在这拥挤的码头上,终于找到了一个空出来的港口停泊。
我把手里的桨叶搭在码头上,并且距一步之遥,迈过了两个世界,仿佛是从这个小屋的屋门里一下子就走到了这个形似人间城市的地方。
我拉过女人和孩子,从动态世界走到静态世界,游步在这踏实的地面上,我们都一言不发,仿佛是因为无法适应这个安静的世界。
走过码头,我们将影子投到地上,看到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又仿佛不相信那就是自己,立刻又去问身边的同行者,是否看到了自己的存在,她们笑着点点头,我这才跟着笑了起来?
来到这样一座安静的城市,我们寻找着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可这个地方没有一个人影,我们心里坚信一定能找到它们的,于是推开第一个三角形的玻璃门,向里面走去。
里面没有人,只有空洞洞的房子,里面塞满了商品,服装和食物,但没有人生活的痕迹。
甚至地面上铺的瓷砖都是三角形的,如同明亮的镜子,我低头看去,连一个脚印都不曾发现,仿佛这里历来就是被人禁止的地方。
我们不得不离开,转而去其他地方寻找,又推开第二道三角形的玻璃门,里面堆积着许多模特,许多装潢别致的人类的样子,待在那里目光呆滞的盯着我们,和那透过玻璃门看到的世界。
我们缓步走了过去,这里终于有点人类的痕迹,一群精致的人类的倒影,带着华美的外表,却乘载着暗淡无光的灵魂,在这样的世界里游荡。
我寻找了每一个模特,它们的欢声笑语,最后全都定格下来,成为一种死寂,成为这个凝固世界的一部分。
我们从另一个出口离开,恍惚间在跟着但丁和维吉尔游历一个诡谲的人世。这种奇怪的感觉出现后,又立刻消失了,男孩愣愣的询问我们,是否还能看到他的存在,并且走到我们面前,摆这双手,又问我们是否看到他在做什么。
我们有默契的点点头,这才让他安心了,继续抓着我们的手,游历这个世界,不远处我们看到了一个邮差,他靠在墙壁上一动不动,我们惊喜的走过去,并且向他询问这是什么地方,对方却一言不发。
它失去了自己的职业,失去了自己的使命,也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绝望的看着我们。我们离开了它,向他靠着的那个建筑里走去,推开三角形的玻璃门,看到里面光线昏暗,灯光摇曳,仍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那些喝剩下的酒杯,还有遗忘在这里的金钱和落在桌面上透明的泪水证明着这里曾经的喧闹。
“有人吗?”那女人问着,却没有什么声音回答,周围的墙壁上装潢着许多文化似的字母,默默承受这个文化曾风靡,现在又没落的一些过往。
没人会意识到这里的一切,它的宁静,早已疏远了尘世的记忆和那些喧闹的声音,两者都在这个地方消失了。
离开它时,城市变的更安静了,三角形的建筑遍地都是,那些三角形椅子被随意丢弃在路边,上面偶有放着流浪汉穿过的衣服,和一些过时的字母和形式,它们被丢弃在这个安静的世界里——我曾目睹过这个真实发生的世界。
在记忆里走了很久,三角形的世界依旧稳固的停在这里,我们必须要想办法去到更远的地方,去寻找与这里不同的东西,寻找那些不同,就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门。
大家都消失了吗?我不确定,也不敢相信。他们一定还存在,只是被某种东西隐藏起来了。
男孩感觉到饿了,我们不得不停下来寻找填饱肚子的地方,但在那些巨大建筑里——装潢精致的建筑里,很难发现最为有用的东西,毕竟在这样一个空旷的三人世界,任何人类的欣赏美学,都不如最实际意义上的东西。
我们穿过许多地方,终于在城市的某个角落发现了一个可以填饱肚子的地方,这里还保留着许多人类的足迹,地面也并不整洁,建筑也以从容的实用性为主,而美观次之。
我们在后厨找到许多并不精美但却可以充饥的食物,用来驱逐寒冷。我们三个坐在位子上,彼此吃着东西,却仿佛能感觉这里有许多人来过,又离开,却不曾发现我们的存在?
等离开时,抬头环顾,发现这里仍旧是一片冷清,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却充斥着人间留下的种种嘈杂。
离开这里,我们找到了一个交通工具,驾着它去向更远的地方,但又回忆起那个小屋,那副地图,感觉它离我们也该越来越远了。
我们失去了方向,来到了一个荒僻的城市,那里房屋倾斜,处处透着陈旧,在这里女人问我们是否看到了她的存在,这个问题让我和男孩面面相觑,随即点了点头。
我们穿过这个荒凉的城市,沿海而行,走到的下一个地方,是一片安静的森林,穿过林子后,发现外面是错落有致的村舍,我们下车敲开小屋的门,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匆匆放下的农具。
我们又离开这里,走向了夜幕下,不知名的下一个城市和下个白昼降临之时——却仍旧这样寂静的地方。
①引自于量子力学《薛定谔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