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珍看着它们,听到背后的小女孩说着,“是什么将这里变成了地狱呢?是你们……以可怕的手段将一切拒绝接受被同化的生灵摧毁,直到再没有什么阻挡你们的蔓延。”
梁珍看着面前的一切,定了定神儿后,才走出了小屋,走向第一个就近的墓碑,看到那尸体的背影,心里有些懊恼,不过还是将她翻了过来。
那是自己的尸体,梁珍看着自己的模样,扫过身上的尸斑,感到一阵不舒服,但还是冷静的面对这一切,又去查看下一个墓碑和墓碑前的尸体。
仍旧是自己的模样,但瞳孔却是一片赤红,从她尸体上渐渐爬出几只奇怪的虫子,梁珍移开目光,又去寻找其他自己,仿佛在经历一次次可怕的死亡,但她已经渐渐适应这些,只是因为尚觉懊恼,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呢?
“你在寻找什么样的结果呢?”小女孩询问着,转到她面前,面带微笑,阻住梁珍的去路,那里尸骸成山,已看不出自己的轮廓,它们的血肉混淆在一起,层叠交错,如同一个巨大而诡异的小岛,就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存在着可怕的个体,而它就是一切死亡纠结而成的存在。
“我不害怕这一切,只是想找到自己失去的究竟是什么?”梁珍说着,又向回走,眨眼间小屋就出现了,门再次被打开,梁珍走进来时,看到另一个自己身中数刀,躺在血泊里却兀自嘲笑着她的愚昧。
“你杀不死我,正如你无法毁灭自己的存在,我既是你,而你亦是我,这本就是我们的梦境,有希望也有绝望,你觉得自己会怎么选呢?”
“如果这是我们两个的梦,那就让我自己先离开吧!”梁珍又靠近它,将它揪起来丢向墙壁,却听她仍旧笑着,嘴边淌着血迹。
“过去的终成过去,未来的尽是未来,你改变不了,就只能接受它!”说着,感觉门被推开,自己被丢了出去,随即门又关上。
但梁珍刚回头,就又看到月儿站在身后,向梁珍伸出手来,“梁姐姐不是要杀我吗?尽可以来试试啊?只要你自己不怕死!”
“你究竟想干什么!?”梁珍艰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忽又想到那无所不在的咒语,和栋超告诉自己的话,立刻抑制激动的情绪。
“我知道你是谁,你的形象虽然很模糊,但我给过你名字,所以别在以其他形象出现了!”
“哈哈哈!你真有趣,明明不知道我是什么,却又让我显示出自己的模样,看来你始终在害怕着!
“是害怕……我就是真的吧!是分辨不清我的存在,还是她们的存在吧。你始终在逃避,梁珍,来这里是你一生中最大的错误,但一切早就已经注定,你属于这样的地方,你自己无法逃避这个事实!”
“不……我会离开这里,一定会离开,我尚有许多美好的未来……我尚有远大的梦想有待实现……”
“是吗?”看着她,“那你觉得自己离开这里,真的能接近所渴求的一切吗?是否那才是你所设想的梦境呢?”
外界是什么?梁珍无法逃避的这个问题始终萦绕着自己,她甚至不敢面对这样的提问,因为这小屋已改变自己太多,如果要带着这些经历再去面对外面的世界,恐怕会让人更加绝望和恐惧。
那外面是堆积起来的尸山血海?是如今所看到的一切,自己有过的梦想也尽成灰烬,自己所憧憬的世界也成为了泡影。
周围的环境在时间之河中静静流淌,而自己已经错过的,也将永不复返,那些可怕的梦境,重复的时间,都夺走了自己的青春,亦无从接受外界迅捷变化的结果。
从某一时刻开始,她忽然产生了恐惧,对那个将回首的世界而产生的恐惧,甚至一想到它的存在,便觉得脚步艰难,分不清方向。
不!自己不该如此……那正是自己所求的方向,自己因何惧怕呢?难道这会是它口中的梦境吗?可是梦境明明在这关自己的小屋里才对,外面一定是现实,一定是……
她坚定着这个念头,将那些顾虑全都重新掩埋起来,并且再次审视面前的月儿,并与自己越来越真实的回忆对比起来,仿佛要把这个梦境的某一部分用真实来替代。
“你不是我所看到的那个人,你在我眼前撒下的雾气,把梦幻假象的种子投在我心里,但那始终是一颗种子而已,我不允许它滋生下去,我要去自己所认知到的真实世界,来抹除它的虚假。”
直视面前的女孩,她目光中的神采,她所看到的世界,她所表现出来的形象,她的一颦一笑,都在被替换,那形象也终于被记忆证实出空洞的存在。
她兀自笑了一阵,又试图逃避梁珍审视的目光,可是在眼中映射出的那个人,已经变的越发陌生了,她不再是月儿的样子,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
“你究竟是谁?”梁珍质问,又觉得它成为了另一个自己,但随即自己又浮现出那个形象,梁珍冷笑着,把它固定在这个形象里。
“我曾杀死过这样的一个人,她自私又怪癖,我将她深藏在记忆里,久远的时间之中,但在这里却又被掘开了她的坟墓,使一个死去的人活了过来!”
面对那个自己,梁珍现在可以坦然相对了,回忆在这颗头颅里发生过的记忆,最终又将它赶了出去,因为过去的一切都无从修改。她所能改变的就只有现在。
那即将发生的和尚未发生的一切,都填满了整个小屋,被赶出去的人又回到了这里,而离开这里的人又消失在门外。
梁珍将门关上,在黑暗中看到自己一个人留在小屋,恍惚间又好像看到地上的蜡烛下,有四个人卧地而眠。四个灵魂聚集起来,把火红的光围拢了起来,将它们的影子留在地上,成为了四个巨人。
在自己现在这个巨大的影子里,渐渐明白,也渐渐看到了小屋里有三具石像的轮廓,其中就有一具是自己的,那上面有许多血红的咒语,有声音从外面透了过来。梁珍随即环顾却什么也没找到,又向门口走去,外面的世界中荡漾起一层巨浪,无数墓碑在巨浪中不断翻越,不断向外扩散。
整座岛屿都被周围的海面淹没,树木也全都沉入了水里,被一条章鱼缠绕着,它巨大的触角伸向小屋,梁珍感觉自己也将要被它拽下去,立刻要去关上小屋的门,但那触角已经探了进来,缠住她的一条胳膊。
一阵刺痛感传来,梁珍猛然看到自己身上那处色斑的地方被它缠住,就开始向身体上其他地方扩散,仿佛出现了许多细小的灵魂透过这个缝隙,从那海中的章鱼身上透了过来,不断输送到自己身上。
这感觉让梁珍如芒在背,她甚至不敢挣扎了,身体也仿佛不受控制,那些灵魂如刀片似的划在身上,在皮下游动,尖利的刀刃如同流动着的血液,不断在手臂上蔓延,带着一片血红。
而那层色斑下又不断涌动着灵魂,梁珍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周围没有镜子,她却仿佛能够透过空间看到自己现在怪异的模样,她的眼睛不断从四面八方看去,她甚至感觉自己身上出现了许多奇特的,如同树上滋生的分叉似的,许多个小小的自己将从身体上和灵魂上,把本我化为碎片。
无法被凝固起来,这些力量在分散,在被思想和精神上控制着,不断向身体之外溢出,梁珍感觉手臂上那条触角松开了自己,也仿佛已经把自己带到了一个比深海更加恐惧的地方。
它比死亡更加直接的存在,却也是人类最无法接受的一个世界,那里的一切,都全是部分的,不完全的,甚至灵魂和光芒亦是如此。
而在梁珍感到的世界里,一个全新的自己也随之出现,如同透出无数个镜子的碎片看到的自己,身体被割裂开来,那部分是属于原来自己的呢?那部分又是其他人的呢?
梁珍无法解释这一切,只能默然的面对它的存在,直到门忽然关上,又猝然打开,梁珍恍惚的走出小屋,涉过那片遥远的海面,终于回到了城市。
但很快那些怪异的目光看向自己,那些默默的指点声钻进耳朵。梁珍赫然意识到自己从外界的眼睛中看到的自己,那身上不断炸裂开一双双奇特的眼睛,它死死的盯着那个议论自己的人,将他吓的逃开了,可是这议论声依旧存在,并且遍布整个世界。
随着这些声音,梁珍恐惧的感觉到,也看到,她身上不断长出眼睛,不断出现一双双审视世界的目光,它将自己彻底穿透了,灵魂透过这些绽开的眼睛,透过那些瞳孔,分散出去,化为一个个梦魇,纠缠着外界看到和想到它这样一个存在的灵魂。
梁珍最后的一点意识还是能听到,那些恐惧而细微的声音,不断重复谈论自己的存在,甚至带着奇特的冲动,以异样的目光审视着他们自己所恐惧的形象。
直到他们最后被眼睛关进了黑暗,但自己身上的眼睛仍旧在增加,看到了更多人一生的某个部分,也在那个人与这双眼睛对视时,把一个噩梦似的空洞丢给他,令恐惧的种子在这个人心里生根发芽,不断滋生,成为下一个自己。
而梁珍最终明白自己的形象就是那可怕的,来自于恐惧本身的深渊——魔洛克斯的形象。
自己成为了它,而它也越发清晰的表现出自己的形象。
“梁珍,快闭上你能够看到梦境的眼睛,停止它继续延伸下去!”这声音猝然出现,仿佛带动着时间,不断向回追溯,直到她终于能分辨出来,是月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