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里出现了其他声音,梁珍回过神来,询问其他人怎么样了,栋超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这小屋……活了起来,我看到它内部出现了许多东西,它不断疯长,四面八方,到处都是,砍也砍不尽!”
“它是你噩梦助长起来的东西,只有你自己能够终结它,而不是手里的剑,你应该有办法抑制它的!”
听到月儿的声音,栋超渐渐试着去做,可是那些声音吵的他不得安宁,他将剑刺在地面上,双手握着剑柄,从地板上划动它,将整个小屋都劈开,但很快它们又愈合起来,并且无数双手向他涌来。
栋超退开几步,沿着地面将剑光扫了过去,那些手臂齐根斩断,但更多的东西又疯长了出来,那是一颗颗人头,它们发出刺耳的声音,让栋超无法忍受,便纵剑劈砍,将阵阵血迹撒了开来。
整个小屋里都活着许多曾死去的生命,它们的身体不断挣扎,从小屋的死亡中挣脱出来,试图填满它的空间。
手中的剑虽然锋利,却也斩不尽源源不断的生命,栋超必须要寻找到这些东西的根基,它的主体,可是被那些声音搅扰,根本无心他顾。
很快那些头颅就从四面八方探了出来,小屋的门被封了起来,那些吵闹声,咒骂声混杂在一起,向栋超砸来,他挥了一剑,以恼怒的咆哮将它们撇开,但又迎来更多更大的声浪。
冷静下来,一定要冷静下来,栋超抱着剑柄,心里思绪万千,交织在这些声音里,重复着纷扰着,搅的他无法想起那最为重要的线索!
他努力克制自己被那些声音带向其他地方,强忍着心里的不安,目光在那些攒动的头颅间寻找,剑光所到,只见一道刺破死亡的白光一扫而过,但不对……不是那个东西!
栋超感觉周围的头颅越来越多,他们簇拥着,将要冲出墙壁,又从原本头颅的缝隙中伸出一双双手臂,抓住了栋超握剑的一只手,但剑光一转,那手臂就被切断,落在地上后如同一节断枝似的迅速干枯,徒留一副骨头。
栋超将那断骨踢到其他地方,又觉身后缠来其他手臂,他慌忙躲开,忽见从背后的墙壁上,那些头颅中竟慢慢挤出一个身形瘦小的人,他获得了自由后又连声指责栋超带给他们大家的痛苦。
栋超无奈的摇头,无法接受它对自己的指责,但又不可逃避这样的指责,只能迎着它,挥起手中的剑来,以一道剑光将它荡开,继而化为一堆枯骨。
但又有其他人爬了出来,很快小屋里就人满为患,栋超目光所及之处,已经看不到半点空隙,但就在这时一阵声音钻了进来,不,它又好像并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思想,是一种直观体现出来的东西。
栋超如梦方醒,一种无比清晰的意识告诉他,那东西在门口,这是小屋的主体所在。
栋超屏息凝神,将剑刃高高举起,随后猛然劈开一条缝隙,以无可抵挡的力量,向门口冲了过去。
一剑洞穿门扉,栋超感觉撕开了什么奇特的物质,随后整个小屋颤抖了几下,从门口进出鲜血,那红无比耀眼,仿佛里面浸透出一种可怕的光亮,栋超知道这次终于找到了它的弱点,立刻又将剑刃划向其他区域,小屋在悸动中,进出更多血迹,它从陈旧的时间缝隙里透了出来,是所有曾将它染成别色的涂料。
那是过去曾发现在这里的一切,得以显示出来,它正在自己这可怕的岁月里挣扎着自己的死亡,它的声音被时间和利剑倾到而出。
维持它生命的颜色正在这样的力量下一点点的消退,它猝然变得惨白,随即又变的赤红,最后又变回到木色。
栋超放下剑,感到那些历时许久的木条随之窸窸窣窣的到落了下来,整个小屋和包围他们的黑暗,也随之渐渐散开,昭示出外界的环境。
小屋最终的命运原是如此,它被杀死后,也被改变了,它存在于记忆和时间里,但栋超不知道这个梦要何时才醒,又不清楚自己醒来后,又将面对什么。
他抬头四望,发现周围一片荒芜,小屋就沉寂在这样的地方,其他人也仿佛是从坟墓里走出来一样,疲惫的身体木然的走动着,呆滞的目光在这个地方寻找着,直到发现了自己的同伴,才豁然开朗。
“我们在这里睡了多久!”栋超自顾自的问着,却听不到回答,因为大家都已十分疲惫,这种疲惫来自于梦中,无休止的梦中?
它不断延续,不断重叠,不断让人们陷入到更绝望的境地,在那样的梦中,已经耗费了太多精神力,如今猝然苏醒,也不禁让人无法相信,这真的就是醒来了吗?会不会又是另一个梦境的开端,另一个可怕故事的起始呢?
栋超有这样的想法,其他人也一定有,但他们都太疲惫了,不愿多想下去,可是躺下后又觉得疲惫,而且四周也没有什么地方给她们躺了。
栋超支撑着身体,向海岸边看去,又觉得那地方太遥远了,在人群中也太过吵闹了。
既然小屋已经发生了改变,那自己未尝不能也改变主意,留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岛上,又有何不可的呢?
这种宁静不正是自己一开始所要求的样子吗?栋超看看其他人,想询问她们的意思,但大家却迟疑不决。他无法用语言去询问,因为那需要花费太多力量,他无法这么开口,只以征求的目光看着大家。
月儿首先摇了摇头,其他两人也是一样,她们不愿留下来,也不能留下来,因为对于她们来说,这里不过是生命的过往一刹那,却绝不是全部,外界还有许多在等待自己归去,去完成去面对。
就全将在这里的经历当成南柯一梦,梦总要醒来,无论美好还是糟糕,人也总要面对现实。
栋超无意在去说服她们,人各有想法,他沉重的合上眼睛,在心里默默的说着,也默默的想着。
再次苏醒时,仿佛是又一次确定这个现实,确定这一个突如其来的结局,这个结局太过短暂,甚至让人怀疑,它是不是错误的,或者它还有另一种可能呢?
大家逐一醒来,看着周围的荒芜,但不久之后,这一切也会发生改变,栋超坚信这一点,他也一定会将这个地方,变成自己所遐想的样子,在这里久待下去。
那些小屋的木条被大家废物利用,用树藤做成绳子,将它们固定在一起,做成了一个不大的小船。
抬着它向前走去,栋超忽然又想到什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背着的剑,却不明白大家丢失的究竟是什么。
大家心里渐渐恢复了喜悦的心情,又觉得这可喜的现实中少了点什么,可是在仔细想下去,也没有头绪。
无奈之下,他又将这个疑问丢给其他人,但三个女生面面相觑,却都不理解他的意思。月儿看了过来,“或许是受那梦境留给我们最后那段记忆的影响,你还没完全适应自己摆脱它的世界,尚觉得这并不真实,不过这都将成为短暂的错觉,我们已经打败了自己心里的恐惧,都从那小屋中逃了出来,它甚至……根本不曾存在!”
真的如此吗?
栋超仍觉惴惴不安,但努力让自己相信月儿的话,又听楚瑞问他,“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不了,我感觉自己更适合这个安逸的地方,这样与世无争的小岛,也是我所追寻的!”
“与世无争!便如那位古人所寻的桃花源吗?”梁珍也说着,仿佛说的正是这个地方,栋超点点头,但又感觉这个说法有些危险,感觉周围又陷入了奇怪的寂静,在这种环境里,不可避免的让他又想到了死亡和那些森立的墓碑。
他立刻皱着眉头,想甩开那些忽然出现的想法,又向大家解释了一遍自己的打算,“也许外面对于我来说,变化太多,也太过喧闹了,那些声音甚至会让我进入另一种噩梦,我不得不逃避它的存在。
“而且我感觉在人群中也会受那些声音的控制,曾经的那个自己,就受到它所左右,而做了许多荒唐事。现在我找到了这么个安静的地方,它不会打扰我的清净,也已经改变了我太多,让我也更适应它了。
“以后这地方将长出新绿,我也将再次建出一个新的小屋,用我的余生来粉刷它,让它独自存在,形同那四位巨人没能完成的使命!
“这岛屿也将从迷雾中体现出来,我将尽力去完善它的存在,也尽力不做一个顽固的人,守着自己短暂的一生,或者陪伴它过完这悠闲幸福的一生。”
看栋超憧憬着这一切,那美好的图景从他眼中浸透出来,留到水中,在里面改变着这个地方,使它避开尘世的同时,又能够独自安逸的生长下去。
但遥远的地方——那些浑浊的尘世,真的能将这个安逸的地方遗忘吗?能将它看作一片不洁之地的存在,而放过它吗?
或许就像梁珍所说的那个典故,这里便是一片桃花源,被外来者发现后,也很快迎来它的一个可悲的结局——终将成为一片被利益所侵蚀的焦土。
但栋超收回远眺的目光,珍而重之的看着面前的三位好友,以哀伤的语气祈求着她们,“永远不要再回来了,我无法接受你们,无法接受你们可能带来的后果和尘世间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