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的视野里，面前的娜奇身形微微恍动，脸上怆然失神。

“你一个人回去吧，我……自己走走。”

罗背过身，拖着疲惫的身躯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但此刻只想远离这个同为孤儿，和他一同相依长大的姐姐。

“在说什么胡话呢你！”

经过短暂的失神，娜奇一步向前，死死的拽住了罗的小臂，并从怀里掏出三支细长的针管，直接扎在了罗的手上。

“三倍剂量的抑制剂，我会想办法带你去23区，你会没事的！”

娜奇憔悴的脸上露出决绝的严肃，但罗心里没来由的一痛。

娜奇取代契卡父亲的工作，就是加入搜寻队。

所谓搜寻队，勉强算是23区的外围组织，主要任务是去往旧世界的遗迹，为真正的探索队清理外围，扫清道路。

但遗迹的辐射比之旷野还要强烈数倍，仅凭阳光和劣质的防护服根本难以抵御。所以只要能坚持过一周，搜寻队都会提供一定量的抑制剂，来保持队员的健康。

但即便是这样，搜寻队一年的存活率也不过百分之五十……

但看着娜奇的眼神，罗知道自己无法拒绝。

更何况……在这个阴暗的地下水道长大的他，也有着对光明世界的憧憬和渴望，怎么甘心就倒在这里。

……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一前一后的走着。娜奇并没有领着罗回到住所，而是来到了老鼠巷距离23区最近的一块区域——中街。

这是老鼠巷里唯一能让人暂时忘却痛苦的地方，道路两边低矮的棚屋闪烁出点点灯光，隐约可见的雪白肉体在里面摇曳扭动。

迷幻药剂和浓重的酒精味从门帘中透出，吸引着一片寄居者的垂涎。

娜奇在领着罗路过时，引来围坐在门口的醉汉们肆无忌惮的窥探。更有甚者歪扭着身子想要凑近，但罗漠然的眼神凛然如刀，须臾之间就能让他们迷醉的脑袋清醒，不敢自找麻烦。

深处，稍大一些的连棚门口坐着强壮的看门人，不时有人掀开厚厚的门帘进出。不是空手而入，抱物得归，就是反过来。

那是老鼠巷最大的自由市场，神通广大的中间人们就在里面贩卖和收购一切你能想象的东西。

甚至是把自己卖给23区的机会——契卡的母亲，就是通过这里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实验用品。

理所当然的，老鼠巷唯一能和23区取得联系的机会就在这里。

无视黑暗中打量的眼神，娜奇领着罗直奔最豪华的那片连棚。

“23区细胞级清洁仓，完整服务一次。”娜奇盯着黑色木制柜台后的臃肿男人，直接了当的开口。

臃肿的男人没有说话，细长的眼睛扫过罗与娜奇一遍又一遍。

罗厌恶这种目光，厌恶这种把自己和姐姐当作货物一般审视的目光。也正因如此，他几乎从不来这里，无论是外边愚望放纵的糜烂还是这里浸入灵魂的贪婪，都让他本能的产生抵触。

臃肿的中间人突然笑了，满是肥褶的脸上绽开层层叠叠的沟渠，猩红大嘴里的金牙在昏黄烛火的反射下闪亮。罗看着中间人的丑态，没来由的感到呼吸有些困难，从心口蔓延的燥热爬满了他的身体。

“哈哈哈哈哈哈，女士，你看起来有些价值。但是，还远远不够。”

臃肿肥胖的中间人毫不掩饰的露出对娜奇的兴趣，几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闪烁着极为强烈的侵略性。

“四百点信用点，你永远不可能攒够。当然，如果你愿意把自己卖给我，我可以将你运作进23区。但是细胞级清洁仓，这不是老鼠巷的老鼠该想的东西。”

“那边的小子不值得你这么做，我可以给你更轻松的选择。如果实在放心不下，我可以每周为他提供一些抑制剂。说不定他能靠这些扛过第一次变异，成为有理智的畸人……”

“你先看看这个！”

罗的身体已经在微微轻颤，他扭头看向自己的姐姐。

原本脾气暴躁的娜奇深吸了口气，从随身的皮袋里掏出一个亮银色的球形金属构件，压低声音喝断中间人的话。

看见那件东西，臃肿肥胖的中间人无视了娜奇隐隐压抑的怒火，收敛了渐显狰狞的目光，恢复之前那副精明狡猾的样子，

“动量膝关节殖装，看样子是远行者Ⅰ型。十年前的款式。”

中间人示意手下将东西拿到他面前，他一边用手细细擦拭，一边说道：“我改变之前看法，女士你或许能值400信用点也说不定。至于这个东西，我最高只能给100点”

“当然，前提我需要些时间来验证它是否有损坏，核心是否可以正常驱动。否则它最多只值30点。”

说着，中间人挪动肥大的身体走向里面，似乎在摆弄什么器械。

当娜奇拿出构件的时候，黑暗中谁也没有发现，罗的表情有些奇怪。

这个东西完好无损，只是略有损耗。

罗毫无理由的得出这个结论，并且对于构件的功能有着和中间人一样的看法。

他甚至只是看了一眼。

罗同样没理由的感觉，如果让他拿在手里，他甚至能理解其中的运行原理和基本结构……

他那与生俱来的精准计算能力，甚至还能精准的理解机械构造？！

但这并不是罗第一次接触或者看到殖装了，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清晰的理解……是污染还是别的原因？

罗心中揣测，但很快他就无力再去想了。

因为那股蔓延全身的燥热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他甚至能感觉到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慢慢泛红。

耳边细密的电流音逐渐嘈杂，诡异的两种状况同时发生，冷汗已然浸湿了才新换的衣服。

“我出去透透气。”

简单留下一句话后，罗拖着发软的双腿朝外面走去。

他此时已经无力去关注娜奇的表情了。

耳边除了电流声，只能听到心脏剧烈的泵动，视野里的景象的晃晃重影，燥热和烦闷充斥着他的大脑。

抑制剂，这么快就失效了？

我，要变异了？

他蜷缩在低矮连棚边的阴影里，他的意识开始涣散，但五感却变得异常敏锐。更远一些的阴影里，一些低声的私语，细碎的钻进他的耳朵。

“我快受不了了，那个娘们！”

“她的皮肤一点溃烂都没有，光滑，细腻！”

“看见她的皮袋了吗？我发誓里面一定有好东西。”

“她没有找镰刀组的人担保，我们动她不会有任何风险！只要她从肥约翰那里出来，我们就能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