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仙魔林。

　　四周一片漆黑，寒冷的夜晚刮着大风，吹得枝叶摇摆，偶尔能从树叶缝隙中透出一束光，照亮这漆黑的林间。

　　林中的乌鸦在树枝间叽喳鸣叫着，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凄厉的哀鸣声，给这寂静的夜晚平添了几丝恐惧之感。

　　周围似乎早已空无一人，此时，却见从仙界御风而来一身穿白衣，仙气飘飘的温润男子，此人头戴珠玉，眉宇清俊，面色温润如水，整个人看上去温文尔雅。

　　来的人正是牧曲遥。

　　他轻巧的落了地，站在仙魔林和千醴泉的交界边境，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很快的，一辆极尽奢华的马车，从千醴泉方向驶来，到两族边界之处，停了下来，车上的人掀开车帘踏出车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蟒蛇皮做的鞋履，靴尖处绣着金丝祥纹。

　　“帝尊。”马车外响起了一声恭敬地唤声，伴随着从那车上下来男子低低地应声，他露出了脸。

　　那是一张牧曲遥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庞，邪魅微微扬起的暗红色眼角，睥睨天下高高在上的眸光，脸上的淡漠神情，却似乎又带有了不同于曾经的冷意。

　　十年不见，燕玄的身上似乎已经没有了曾经身在仙界天尊的超脱凡尘的气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怒自威的王者之意，如今的他就像是一个高傲的君主一般，高高在上的俯瞰着所有人。

　　这是十年前他们见面之时，燕玄不曾有的。

　　牧曲遥看着燕玄的模样并没有十分惊讶，只是垂下了眼眸，他纯白的衣袍在寒夜的风里飘扬着，欣长高挑的身影矗立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车上之人跟他做出什么决断。

　　燕玄迈着步子一步一步的来到他的身前，面色带着冷意，如冰一般的望着他的脸，周围安静十分，只能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

　　“我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威严，薄薄的唇瓣轻启，发出的声音里满是寒意，仿佛是从地狱传来的幽冥之音。

　　牧曲遥依旧垂着眼眸，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你还是没变。"燕玄眯起眼睛，嘴角勾勒出一抹残忍嗜血的嗤笑，"永远都是一副温文尔雅，对谁都是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

　　燕玄的脑海里再次想起了那天他曾听到牧曲遥对沈无霜说的话，眸中寒冷之色更甚。

　　牧曲遥闻言轻轻蹙起眉，他抬起眼眸望向燕玄，“十年不见，帝尊今日找我就是为了和我谈这些玩笑话？”

　　“呵。”燕玄笑了一声，冰冷的声音从他的唇中吐出，带着他对他早已隐忍已久的不满，“其实，在本尊来这儿之前，本尊是考虑过放过你的，毕竟......你是无霜很重要的亲人。”

　　“但是，”登时，男人话锋一转，语气之中带着强烈的恨意，“这十年里，本尊经历的生不如死的日子，现在仔细想想，当初差点把她推到你的身边，真是曾经太仁慈了。"

　　他说完，目光凌厉的扫向牧曲遥，他的眸中带着滔天的恨意，似乎想要将牧曲遥吞噬殆尽，“让你甚至可以在这十年里放肆的觊觎我的人，真是......”

　　"我知道。"牧曲遥看着他，神色淡漠，语调平淡。

　　他其实早就猜到了迟早会有这么一日，在魔界那种不是人生活的地方摸爬滚打十年的燕玄，怎么可能还会保持曾经仙界的初心，他在那泥泞里的十年早就把他蜕变成了另一个人，他或许早就可以为了爬上魔帝的位子不顾一切——一如牧曲遥刚刚见到他下车时的第一感觉，他早就变了。

　　那个体内有着魔气，早在仙界为沈无霜撅身草审问杀死那些人时，他就成了另一个嗜血成性的人了。

　　他和燕玄终究会因为沈无霜有一决，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燕玄的目光愈加阴狠，他死死地盯着牧曲遥，眼底里带着杀意。

　　燕玄的手中渐渐聚集起了一团暗紫色的魔气，他的眸光变暗，手中闪电状的球体逐渐变大，牧曲遥站在他的对面，神色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一瞬间，他的脑袋里闪过了这几百年间和沈无霜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十分的欣慰，他修长的身影直直的站在那里，没有一丝动摇。

　　仙魔林中忽然听到一阵闷响，伴随着沙沙作响的树叶声，牧曲遥认命一般地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他的耳边响起了沈无霜和他最后说的一句话，那句拒绝他的话：阿遥，你是我义兄，在我的心里一直都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我真的不能……

　　牧曲遥的身形开始晃动，鲜血从他的唇边流出，染红了他纯白的衣襟。

　　他的瞳孔里闪烁着浓郁的悲痛，嘴角勾起的笑容，却比任何人都更加悲凉。

　　他的身体摇晃着，胸口的痛很快的蔓延了全身，后退了几步，随后忽然踩空倒进了仙魔林和千醴泉之间的悬崖里，那个曾经沈无霜采到灵植修复灵识的悬崖里......

　　牧曲遥的躺倒在一片天地之间，他的眸光放眼望着一片漆黑的天空，那里挂着许多显眼的星星，一如她望向他的漂亮杏眸。

　　那个时候，她曾经告诉他，她的心愿便是以后可以躺在沃野的高山上望着这万里苍穹，和他一起看一辈子的繁星。

　　"沈......"牧曲遥的唇角溢出了一丝鲜血，他的声音虚弱无力，唇角缓缓地绽开一抹苦涩的弧度，他的脑海里浮现的是沈无霜的面孔，她的笑容是那般的明媚，那般的甜蜜，那般的幸福，可惜......

　　他不能再陪着她了。

　　牧曲遥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的睫毛很长，微微颤抖着，他的身体微微抽搐，他的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

　　燕玄走上前两步，垂眸望着牧曲遥掉入的悬崖，眼底一片冰冷无情。

　　他的脸沉了下来，一脚踩上了刚刚牧曲遥身上掉下的纯白衣角，转身大步离开了。

　　雨，忽然下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