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明渊顺着尹白枫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对面的空地上站着一群人,他们的中心似乎还有一抹红色的东西随风舞动。
“横幅?那上面写了什么?”
尹白枫突然砸在桌子上,她的手充血而涨红,一双眸子皱了起来,言语间尽是藏不住的厌恶。
“对面有必要这么针对我们吗?在这个街道上,只有我们家才是第一个做这门生意的,他们只是照葫芦画瓢,而且他们也踏入了这个行业,怎么就敢到处说我们的公司违规了?”
她指向身后白墙上挂着的一幅字,上面是亢进有力的毛笔字。
“只有犯法的行当才是最挣钱的。”
这似乎正是陶明渊这个公司的宗旨,安汶竹对此完全不屑一顾。
眼看陶明渊额上青筋暴起,尹白枫连忙起身拉住安汶竹的胳膊,对着自家老板道:“安小姐就由我来照顾,大哥,要不下去看看是什么人在闹事?”
陶明渊回身看了她一眼,那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老鹰,眸子里尽显深邃。
他的目光最终落到安汶竹脖子上的项圈,低下头来思索着什么,才悠悠道:“看好她,别让她跑了,不然我可不管你们手上有什么活,通通都要死。”
他一般都要在后面加上一句“听明白了吗?”
但这次似乎实在太过紧急,他根本没来得及将话说完,匆匆转身走了。
眼见大门再次闭上,房内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送走陶明渊这个瘟神,这群人绝对无比激动,安汶竹始终沉默着,站在角落一言不发。
尹白枫抬眸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漠,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过这也是,毕竟她们才第一次见面,尹白枫还是和其他人都一样,看待安汶竹的眼神中或多或少都带着一抹惋惜。
或许连他们这些研究异种人的科研家也会对手底下的研究人物产生感情吧?
当然,安汶竹是不会相信的,让她相信这群跟着陶明渊工作的人有人类的感情,还不如去相信母猪会上树。
尹白枫缓缓松开了手,她的小臂微微有些发颤。
刚刚她就发现了,尹白枫只是在外看来很用力地捏住安汶竹的胳膊,但实际上却只是轻轻攥住,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伤了她。
安汶竹微微蹙眉,她真是搞不懂这群人。
尹白枫拿来一个凳子,放在安汶竹身后。
安汶竹一直盯着对方的脸,时刻注意她的神色,但看在对方并无恶意的时候,试探性地坐了下去。
眼看安汶竹已经坐好,尹白枫也随意搬来一个凳子坐在安汶竹身前,她仅一抬手,吵闹的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没等安汶竹反应过来,原先的那名主管突然做到尹白枫的位置上,神色紧张地敲打着什么。
只见旁边摄像头上的红光逐渐消失了,没过多久,它又闪着微弱的光。
所有人都低下头去忙自己的事,但安汶竹可以感知到,其他人身上的每一个细胞甚至是毛孔都在注意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尹白枫轻轻搭上安汶竹的肩膀,她的语气放柔了些:“你是安汶竹,对么?”
安汶竹瞳孔一震,她在末世里闯荡时用的都是假名,竹下莺,才是当下的人应该称呼她的名字,而不是安汶竹这三个字。
安汶竹神色紧张,她生怕面前的人跟自己曾经有什么交集,“你怎么知道?”
见安汶竹是这个反应,尹白枫好似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她道:“其他的你都不用知道,只要你能告诉我,你就是真正的安汶竹就好。”
她轻轻拍着自己的胸 脯,脸颊微红,喘气频率也变得有些奇怪。
“不是,我们之前见过吗?”
尹白枫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就消失不见,她自认为将这抹不合时宜的神情藏匿的很好,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既然你不记得了,那也不需要我再多说什么,反正接下来我只需要你回答我两个问题。”
安汶竹此时此刻都在众人身旁,就算她真的躲开了尹白枫的视线,那她也很难当着这群人的视线平安离开,想要彻底摆脱陶明渊,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她叹了口气,像是突然觉得任何事情都无所谓了般,绝望地闭上眼。
“你问吧,我都会回答的,而且两个问题而已,就算陶明渊知道,应该也不会说什么。”
尹白枫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她似乎很久都没喝过水,唇上都出现了干裂的嘴皮。
良久,她才像是终于没了顾虑一般,深呼一口气,张口问道:“第一个问题,你想离开这里吗?”
“啊?”
安汶竹有些不可置信,但面前这人的神色却又无比严肃,她刚想下意识接话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要是让你们老大知道,估计你们所有人都要死,而且就算我想出去,你们又会真心帮我么?”
主管还在继续敲打着,她头都没抬一下,语气却没了刚刚的尖酸刻薄。
她以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道:“我们根本没有必要骗你吧,对面公司的那群蠢货拖不了多长时间,想要出去的话,绝对不可能选择今天,但是今天我们可以相互认识一下,并互相交换一下信息,毕竟摊上这么个老板我们也不想,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们部门的人都挺想逃出去的。”
安汶竹闻言抿了抿唇,她也许久没有吃过东西,甚至是没有喝过一口水。
她缓缓张口,摆出一副豁出一切的架势,“算了,我看你们的话不像假的,如果今天我被骗了,那我自认倒霉,但是我相信目前我自己的决定,我也相信你们不会陪我做这首戏。”
其中一人冷声笑道:“要是某人能有这半分信任,我们我们也不至于要集体造反,我估计啊,做他这行起家的呢,都比较疑心,很难相信任何人,毕竟可是他亲手断送了他那位兄弟的后路,不然他怎么能够获得那张设计稿。”
尹白枫用目光扫了他一番,男人被盯后默默把头低了下去,不再出声。
尹白枫才又转过头来,好声好气地冲安汶竹道:“你别生气,他不是有意要插话的,这个公司里不只有我们一个部门,但我们这个部门的人员确实都经了他的手,再加上现在外面流言四起,大家都多多少少对他不满。”
安汶竹还是有些警惕,她悄悄环视四周,低声道:“你们就不怕这附近有什么接听设备吗?”
尹白枫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样问似的,朝主管坐着的位置扬了扬下巴。
“你猜她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这年头没有点真正的实力可是连公司都不配进来……她隔断了这附近所有的联网设备,你完全不用担心会被监控拍到或是被什么设备偷偷录去了声音。那么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想逃出去吗?”
逃?这个字对安汶竹来说既陌生又熟悉,她目前几乎一生都在逃,可却像是怎么都逃不出这个牢笼似的。
“我当然想,我没有一刻是不想自由的,谁会甘愿一直被困着?”
就算有,那个人也绝不会是她,她从小到大最大的愿望无非是拥有自由。
小时候被妈妈管着,到了学校被老师管着,进入中学被各种奇葩校规管着,在到末世时被实力强劲的人呼来喝去,她这一生算得上幸运了,至少没有从头到尾都是苦头,可就是这么一个还算幸运的命,她却过得一塌糊涂。
尹白枫点了点头,“很好。”她顿了顿,又继续道:“那么我的第二个问题,同时也是最后一个问题——你愿意相信我们吗?”
安汶竹早已猜想到她接下来会是这句话,但还是微微一震,她低下头去思索着,完全不掩饰自己的犹豫。
毕竟在这个万分焦急的时刻,谁也不能完全相信任何一个人,更别说这还只是她第一次和这些人见面。
但貌似尹白枫先前就对她有过多的了解,她现在的主动出击,按理来说安汶竹没有拒绝的权利,可她还是有些顾虑。
她害怕这是陶明渊的另一个手段,说到底,也只是这个敌人不熟悉造成的。
她潜意识里,就已经把陶明渊这个人当做是敌人了。
尹白枫没等她说出答复,自顾自地张口说到:“有批外来东西要来抢占我们的地盘,是我故意放出去的消息,大约就在这三天之内,他们就要赶到,到时候老大没有任何应对策略,肯定会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到找不着北,那个时候,就是你逃出去的最佳时期。”
安汶竹想不明白,这样做的话连带着他们所有人的实验也大多都会功亏一篑,那他们又何苦付出这么多呢?
她将自己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
尹白枫只是解释道:“……或许你可以把我们理解为,早就困在黑暗之中的恶鬼,只要你平安出去就好,而且若是要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你认为我们会连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吗?别忘了这个计划是谁提出来的,毫不夸张地说,我可是整个部门的智商担当。”
气氛逐渐好转,她接着打趣道:“而且我们更多是只是想亲眼见到老大的失败,至于你……其实按照我们先前定下来的计划,你完全不在计划之内,但既然你出现了,只要我们联合起来,我相信让他死只会更快,要说以前我有一成的把握,那现在,我就有了三成。”
安汶竹一脸不可置信,“你先前只有一成的把握就敢这么做了??真就不怕这不能让陶明渊损失多少,自己却遭了殃?”
说到底,还是安汶竹顾虑的太多,她突然觉得对方似乎并不把陶明渊这个人当做一个狠角色。
一个男人从百忙之中抬起头,他道:“其实也不是我们足够自信,主要是这个办法可以让我们所有人都离开公司。”
“难道你们不可以靠其他办法离开公司吗?”
尹白枫摇了摇头,“不能,我们在刚进公司的时候,就已经跟公司签订了合同,只要合同结束时期不到,我们就一直都是公司的人。”
她突然醒悟了,这确实是陶明渊会干出来的缺德事。
那个男人继续补充道:“而且在职工作期间,若是做错了什么事,甚至达到了可以直接辞退的程度,那么就可以宣布死刑了,毕竟我们签订了合同,在如今这个世道,白纸黑字的东西就足以控制人命,我们没有人权,更不配有自己的意识,虽然在其他公司或许更不当人……但至少!”
“但至少他们公司不触犯不应该触犯的东西,安汶竹,你应该知道,这个实验对国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实验圆满完成,我们研究出了如何复活尸体的法子,那么这个世道极有可能产生混乱,对整个国家,甚至是整个社会而言,都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叹了口气,眉头都皱到了一起去,“刚进公司的时候说着多么冠冕堂皇的话,导致我们都以为这是个正经公司,要是早就知道进来后会是研究这种东西,我肯定死也不签订合同。”
安汶竹望向窗外,外面已经停止了吵闹,也许是事态已经被陶明渊摆平,只是还不知道他是否会马上折返回来。
尹白枫看着外面天色已晚,她轻轻凑到安汶竹耳边,对她小声道:“安小姐,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安汶竹眉头皱的更深了,连额上都增生出几条细纹,她弱弱反问道:“我好像是真的忘了,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我想我应该能记起来。”
尹白枫突然练练摆手,“算了算了,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这倒也好,对你来说也算是个好事,反正我的过去没什么好说的,活在当下就好,估计老大马上就要上来了,一会儿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吗?”
安汶竹乖巧地点了点头,尹白枫朝她微微一笑,似乎整个人都热情极了,完全没了初见安汶竹那时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