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林旭唯一感到欣慰的一点是，富坚智博至少没有在现在的场合对他的决定提出质疑。

这大概也算人到中年仅剩不多的好处之一了，经受过生活的太多毒打，已经不太能在面对毒打时生出反抗的心思了。

有的人甚至都开始享受起来了。

但林旭想了想还是和富坚智博解释了一下，毕竟他否定的只是对方谈判方面的才能，并不是否定了他整个人。

到底不是真正的资本家，林旭干不出来这么狠的事。

林旭没有回头看富坚智博，只是背对着对方说道：“我不知道霓虹的教育具体是怎样的，但在我很小时我爸就会和我玩一个游戏。

“这个游戏名叫‘事实与观点’，篮球是圆的，这是事实。打篮球很有趣，这是观点。”

后藤翔听着林旭的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他也意识到林旭并不是真打算现在和他签合同，他声音阴沉道：“林桑是打算在我面前给下属上课吗？”

林旭没有理会后藤翔的神色变化和言语讥讽，而是继续开口教导身后的富坚智博：“而谈判和辩论统统是观点间的交锋，因为事实本身是无可辩驳的。

“无论是我说的东京现在的房价有大量泡沫，终有一天会崩溃。还是后藤说的房价会在三年内涨幅120%。这些都是观点，因为我们在讨论的都是未来，所有关于未来的预测都只能算作是观点。

“我们提出了相反的观点，自然是要达成我们各自的目的。外人也很容易因为自己的立场不同选择相信不同的观点，比如说手里现在持有大量房产的人从感情上就会更倾向于后藤的观点。”

林旭说到此处终于是回头看了富坚智博一眼，对方此刻脸色泛红，眼神中带着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看来富坚智博是听进去了。

于是林旭继续开导道：“我很能理解富坚桑现在的立场比较尴尬，无法通过感情判断，事实上通过感情判断大概率会害了自己，最后还是要依据理性判断。”

“那么怎么用理性来判断观点？”林旭自问自答，“那自然是看提出的观点究竟有多少事实作为依托。

“就像我刚刚提出东京的地产泡沫终将破裂，这就有30年前的事件作为事实依托，在我看来这件事必将发生，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我刚刚在对话中刻意隐去了时间这个关键点。

“后藤桑抓住我刻意隐去的关键点，以时间为核心做出了3年内泡沫不会破裂的预测，至于那个120%在我看来完全是胡扯，毫无事实依据。不过是为了给开价两亿的合理性提供支撑罢了。

“可就是对方这么随口胡扯的一句话，富坚桑你就信了。”

“林桑，我……”富坚智博羞愧地低下了脑袋。

而躲在货架后面偷看的高卷舞和吉田美咲则是忍不住发出了惊呼：“噢……林桑好厉害！”

林旭没等富坚智博认错，继续说道：“富坚桑用脑袋好好想想，对方拿捏着你正在商铺里开店的软肋，又以涨租金作为要挟，这种情况下你怎么会相信对方这么好心，两年后能卖2.2亿的商铺现在要2亿卖给你？”

后藤翔在刚刚插话没有得到回应后就没再开口，一直静静等待着林旭说完。

他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面前这个年轻的中国人了，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在教导下属，还是在指桑骂槐，借此点破他的想法。

“林桑，你难道不是诚心想和在下做生意吗？”后藤翔双眼眯成了一道缝隙，意味难明地看着林旭。

“后藤桑别误会，商铺我还是真心想要的。”林旭闻言脸上再次扬起了明媚的笑容，“但这个价格我们总得再聊聊嘛！关于合同的事别担心。”

林旭说着指了指隔壁桌的古美门：“我叫来了律师，合同随便改，保证耽误不了后藤桑多少时间。”

后藤翔看到林旭手指的律师，脸色稍好：“看来林桑这是志在必得啊！律师都叫来了？”

林旭笑道：“倒也没那么必得，我再介绍一下另一位。”

林旭又把手指指向了隔壁桌坐在古美门对面的大岩哲平：“这位是大和地产的大岩桑，我刚刚从对方手里把隔壁1000平米的店铺买下来了，如果和后藤桑谈的不是很愉快，我也只能考虑搬家的事项了。后藤桑要看交易合同吗？”

见随着自己的话出口，脸色又骤然难看的后藤翔，林旭笑着继续说道：“当然能不搬还是不搬的好，我这人怕麻烦，所以还是希望后藤桑能行个方便。”

后藤翔脸色阴沉的沉默了半晌，最后语气很差地开口道：“林桑好手段，但你手里的资金既然吃得下这么大的店铺，又何必在乎我这两个小钱？”

“后藤桑谦虚了，这可不是小钱，两亿円那能买不少饭团呢！”林旭说的真心实意，后藤翔听到耳朵里只觉得对方讽刺意味十足。

后藤翔咬牙说道：“1亿5000万，林桑，这是我的底线了。”

林旭听到对方终于松口降价，默默回头看了眼富坚智博。

其实他想向富坚智博表现的意思是他刚刚和对方分析的那些也是他的观点，随着后藤翔降价他的观点变成了事实。

对方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刚刚说的话全是在放狗屁。

但富坚智博对林旭这个回头的理解究竟是不是这个意思可就说不准了。

“想不到后藤桑的底线这么高，看来是个很高尚的人啊！”林旭笑道。

如果林旭不考虑系统金，单纯按照做生意的标准来看，在当前东京的房价一年暴涨了40%的情况下，入谷商铺的平均价格大约在每平米175万円，折合成人民币将近9万块。

80平米商铺的市场价应该是在1亿4000万左右，考虑到现在东京的房价依旧处于暴涨状态中，很多人确实是不愿意出售手里的房产，林旭是能接受些许溢价的。

所以这间商铺在他的心里最高价差不多就是1亿5000万，折合人民币大约750万。

对方的底线正好卡在了林旭的上限，说黑吧是挺黑的，但能接受吗，倒是勉强可以。

后藤翔这家伙确实是个高手，表面上看他一刀割下了价值5000万円的肉，但那肉本来就不是他的，却避免了再次被林旭砍价。

“成交，古美门桑麻烦再打印一份合同。”林旭很爽快地点头，转头吩咐律师打印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