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阳市驻京办位于西三环外一条小街里，靠近六里桥，位置还算不错，由于需要随时接待前来燕京出差办事的市里领导干部，所以驻京办干脆就在所租用的小楼里开了一家酒店，名为“永阳宾馆”，当然也对外营业，好多赚几个钱维持日常开销。

秦阳赶到驻京办门口把车停好，拎着装有文玩核桃的两个皮箱子走进宾馆里面，跟女前台说明来由，请她带自己去见此地一把手、驻京办主任。

事实上驻京办就位于宾馆一层，不管是领导办公室还是各职能办公室都在一起，因此那女前台时时刻刻都掌握着领导的动向，说道：“主任今天没来，但是三位副主任来了俩，我带你去见第一副主任胡永利吧。”

秦阳点头说好，于是那女前台领他到了胡永利的办公室内，介绍了他的身份和来由。

胡永利四十来岁年纪，身高中等，肥肥胖胖，长相和善，就是头发没有多少了，还打着卷，但这也给他增加了一些憨厚的味道。

可事实上他这个人并不和善，也不憨厚，瞪着秦阳道：“这项采购其实是我负责的，跟我们主任没关系。我记得采购合同刚发给你们没几天啊，而且也没催你们，怎么这么快就给买好了？你们是不是没给精挑细选啊，随便买了一堆就送过来了？”

秦阳听到这话，一颗心立即凉了半截，既佩服夏敬元的先见之明，又气恼这个胡永利的无礼之举，心想先不说核桃品质，就说我大老远给你们送过来，免去你们额外跑一趟我们县，你就该先谢谢我，请我落座喝杯茶再说正事，可你倒好，半个谢字没有也就罢了，竟然还一上来就怀疑我的办差态度，有你这么说话办事的吗？你不就是仗着级别高就欺负人吗？可惜你选错人了，我秦阳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打了个哈哈，秦阳皮笑肉不笑地道：“买得快就是没有精挑细选啊，那行，那我就先回去，过上半年一年的你们再派人过去收货吧。”说完转身就走。

胡永利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见状又惊又气，指着他叫道：“你给我站住，哈，你这小子挺有意思啊，我不过是随口质疑两句，你就给我耍脸子撂挑子，你这是什么态度啊，啊？你这又是怎么跟上级领导说话呢，啊？”

秦阳停步回身，冷笑道：“你要扯态度的话，那咱们就扯扯！我费心费力的帮你们选购了四十对精品核桃，还好心好意的给你们捎过来，结果到了以后，你不说声谢谢就算了，还一上来就嫌弃这个怀疑那个，你这又是什么态度呀？”

胡永利见他对自己愈发不敬，气得笑了起来，倒负双手，腆起啤酒肚，反诘道：“好你小子，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还挺狂妄。我问问你，你什么时候见过，上级领导让下属办事，还要感谢下属的？哼，还谢谢你，看把你给能的，你一个县里的小科员能给我们市驻京办办事那是你的荣幸！”

秦阳嗤笑一声，真想甩给他一句，“那我不要这份荣幸行不行？”，但考虑到核桃已经带过来了，县里那些核商还眼巴巴的等着回款呢，也就没必要逞一时之气，道：“我这四十对精品文玩核桃，是通过我们县文玩核桃协会会长采购的，全都品质卓越，没一对儿差的。你要是不信，打开箱子看看就行了，看看有没有你们以前备下的那些好。”

“那就打开瞧瞧啊！”

胡永利没好气的说道，其实他之所以刁难秦阳，是想先做个铺垫，等过会儿检验核桃品质的时候，再污称核桃品相不好，往下压压价格，那样就能从中捞一笔了。因此他尽管很不满秦阳的态度，但也没再继续针对他，打算先捞到油水再说。

秦阳便打开两个箱子，为他分别展示低中高三档核桃，当然，即便是低档的核桃，品相也要比文玩核桃市场上那些大路货强得多，毕竟价格在那摆着呢。

胡永利仔细检验了一番，发现他还真没骗人，这批核桃在大小、筋骨、花纹、饱满度等方面都是上佳，一个个的丰盈圆润、华丽美观，要比以前备的那批强得多，没有一对是以次充好的存在，甚至连个缺陷都挑不出来，这还怎么压价呀？

不过这个问题对于厚黑之人来说根本没有难度，胡永利脸色一板，不悦的道：“哼，你小子就会夸夸其谈，刚才还说什么比我们以前备下的那一批好，可实际上好个屁啦？我随便拿眼一扫也能看出来，你这每一档，都比我们以前备的同档核桃小上一圈。”

秦阳不可思议的道：“怎么可能？我告诉你，不仅不会小上一圈，反而还得大上一圈，为什么？因为承蒙我们县文玩核桃协会那些好朋友抬爱，我每对核桃都是占着便宜买的，比如原价六千元的，他们五千就卖给我了，因此实际上每一档核桃都比你们要求的要好。”

胡永利不屑的笑起来，道：“抬爱？你什么身份啊，他们要抬爱你？”

“我是青山县委办副主任！”

“哎呀！”胡永利微微吃惊，重新打量了他几眼，道：“你这么年轻，就是副科级干部了？不可能吧？你可别蒙我，我在基层待过，知道在县一级，不到三四十岁，别想升到副科。”

秦阳有点不爽，瞪眼道：“这我蒙你干什么，你不信可以打电话给我们县政府确认哪。”

胡永利摆摆手道：“不确认了，我姑且相信你吧，但你这些文玩核桃确实是以次充好的，不会有错！要么是你被人蒙骗了，要么是你想蒙骗我，总之这些核桃不值采购价。可话说回来，你带都带过来了，我也不能再让你带回去，这样吧，我给你二十五万，勉强收下这批核桃吧。”

秦阳听后脸色就沉了下去，他这番话前面诋毁自己也就罢了，后面居然还要砍价，这批核桃总的采购价是二十九万五千元，他却只给二十五万，不按合同办事，简直是欺人太甚，同时也搞明白了，他为什么一开始就怀疑自己没有精挑细选，中间又挑剔核桃的品质，敢情都在为这一刻的砍价做准备，虽然不知道他砍价的目的是为了省钱，还是想中饱私囊，但对自己来说都无法容忍。

“二十九万五，一分都不能少，少一分我马上带着核桃走人！我还正告你，我们青山县之所以热心帮你们市驻京办采购文玩核桃，是本着支持你们工作的的想法，是在讲团结顾大局，可不是敬畏你们，更不是讨好你们！你要因此觉得我们好欺负，那只能说你想瞎了心了！”

秦阳语气冷肃的说完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开始装箱，一副“谈不拢就翻脸走人”的做派。

胡永利一下就怒了，拍案而起，怒斥道：“好你个目无上级的小干部，竟敢跟我这么说话，你把我胡永利当什么人了，啊？还敢正告我，你这是什么说法，你这又是什么态度，你又有什么资格正告我？哼，领导不发威，你当我是老好人啦？我刚才就想骂你了，年纪不大，级别不高，竟敢跟上级领导甩脸子……”

“你省省吧，你谁的上级领导啊？你跟我互不统属，你算哪门子上级领导啊？哼，动不动就拿级别压人，你也就这点本事了吧？我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要么给钱，要么我走人，你自己选！”

秦阳慵懒而又不屑的截口说道，说完也已装好箱子，拎起来准备走人。

胡永利见他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气得怒火冲天，嘴角都不自觉的抽搐起来，可又确实拿他没什么好办法，想了想道：“好，你跟我卖狂是吧，你信不信我这就打电话给你们青山县委县政府投诉你，让你领导狠狠地批评你处分你？”

秦阳故作轻佻的朝他桌上座机努了努下巴，示意他随便投诉。

胡永利也已想到，这小子年纪轻轻就能升到副科级，估计在县里有大后台，所以不怕自己投诉，眼珠转了转，笑道：“哈，你小子还真有胆识，我算是服了。行吧，这批文玩核桃我要了，按采购价付款，你把箱子放下吧。”

秦阳暗里鄙夷不已，又没什么真本事，还非要欺凌自己一下，结果落个自个儿没脸，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想的，将箱子放到茶几上，问道：“货款呢？”

胡永利轻描淡写的说：“财务还没过来呢，你先回去吧，等她什么时候过来，我让她直接给你们汇款过去。”

秦阳来之前对市驻京办还挺信任的，可跟这个胡主任打了这么一会儿的交道后，已经否认他们的人品了，连合同都想绕过的人，还能指望他们及时汇款？摇头道：“这批文玩核桃，我是凭着自己的信誉跟核商手里拿的，他们也都在县里等着我带货款回去呢，我今天要是带不回款子去，以后谁还会信我？谁还帮我办事？所以我今天必须得带着款子回去！”

说完他心里暗想，这哪是做交易来了，这分明是取经来了，好嘛，竟然遇上这么个贪婪无耻的大妖怪还有那么多劫难，这一难一难的辛苦应付过来，简直都把人累死了，以后可是不能再接这种活计了，接一次少三年寿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