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祖辉落座前先扫视了下在座的领导干部，因为今天这是场常委会扩大会议，所以像是郑爱华这样的普通副市长，以及格素药厂所在的市南区的区领导，还有招商、商务、外事等部门的领导，也都奉召过来参加了。

曾祖辉目光扫了一圈，发现市商务局的局长吴志松还没到，便催促同时也分管着商务局的郑爱华道：“郑市长，让人催催吴志松，尽快赶过来，等高书记到了就开会了！”

郑爱华嗯了一声，转头看向坐在身后不远处的秘书。

那秘书赶紧给吴志松打电话，可还没拨出去，吴志松已经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不好意思各位领导，我来晚了！”

曾祖辉随口应道：“不晚，赶紧找地方坐下！”

吴志松坐下没多久，市委书记高红光就赶到了，会议室内所有处级干部纷纷起身相迎，虽然不是真的迎接，但也表现出了一种恭敬态度。

高红光看都不看他们，只是抬手在半空虚按了下，很有市委书记的风范。

秦阳把这一幕看似寻常的场景看在眼里，心中有所领悟：“刚才老曾这个市长进来的时候，一众处级干部可是没一个起身相迎的；现在老高来了，这帮人就全都忙不迭的站起来了，两相比较，老曾的权势威望比起老高来要差上不少啊。看来老曾在市领导班子里的处境不太妙，就跟去年夏天师姐在县领导班子里的地位似的。等我给老曾当上秘书后，首先得帮他破开这个局啊。”

高红光走到长椭圆形会议桌的内侧正中位置——那里是他这个市委一把手的专座，跟刚才的曾祖辉一样，落座前先扫视了下屋里在座的领导干部，当目光扫到秦阳脸上的时候微微一呆，不敢相信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挑眉问道：“秦阳你也来参加这个会了？”

其实他是想问“秦阳你怎么来这个会了？”，但那么问的话会显得他这个市委书记无知，所以就问了句听上去像是废话的问题，同样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众领导干部不论是认识秦阳的还是不认识的，见高红光来了之后先关注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都很吃惊，纷纷将视线转到他脸上，像是武长雄、战斐、郑爱华这几个与秦阳认识但不熟的人，暗中猜测高红光与他的关系；而那些完全不认识秦阳的人，则都在好奇他的身份来历。

在数十道目光的盯视下，秦阳起身答道：“对，这件事我也有参与，所以就跟市长一起过来了。”

高红光听他自承是跟曾祖辉过来的，显得跟曾祖辉走得很近，微皱眉头，却也没多问，朝他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坐下，言简意赅的说道：“今天这个会，是祖辉市长提请的，主要研究讨论格素药厂外迁的问题。下面请祖辉市长讲一下最新情况，大家要仔细听！”说完看向左手位的曾祖辉。

曾祖辉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一排常委说道：“清明假前我带队跑了一趟位于魔都的格素华夏区总部，有一定收获，但是收获不多。在那里我见到了深度介入这件事的华夏区常务副总裁威廉杨……”

高红光听到这里插口道：“威廉杨？这是什么名字？他到底是咱们华国人啊还是米国人？”

曾祖辉道：“是米籍华人，他在港岛出生长大，大学毕业后去了米国读研，之后就进入格素总部工作，顺理成章的变成了米国人。四年多前，他被派到魔都的华夏区总部工作，一路从中层干到了常务副总裁。半年前华夏区总裁的位子空出来了，但是格素米国总部始终没有任命新的总裁，因此这半年来实际上是威廉杨在主持华夏区的工作。作为格素华夏区的最高行政管理长官，他说的话自然是很有分量的，所以咱们市的格素药厂一听他帮着燕京方面说好话就决定外迁了。”

众领导干部听后全部骇然，怪不得格素药厂非搬不可呢，连市长亲自出马都挽留不住，敢情是上级大领导下了命令，大领导的命令谁敢不听啊，除非是不想干下去了。

那些悲观的领导干部听到这里已经死了心，既然是格素华夏区最高领导下令要搬的，那这事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郑爱华数日前请了两天病假，正好没赶上曾祖辉的魔都之行，也就不知道他与威廉杨的会谈结果，眼看他说到这就停下来了，忍不住催问道：“然后呢，市长你跟他谈得怎么样？”

曾祖辉面现苦涩笑意，摇头道：“谈话过程还是挺愉快的，他那个人有英伦绅士范儿，待人温和友善，但我也没跟他谈出什么结果来。他的言辞和格素药厂总经理所讲的是一套内容，都是强调燕京的医药科技水平多么先进、化学制药人才多么充足、配套设施多么完备等等，而且燕京方面给出的优惠政策也令他们非常动心，所以格素药厂一定要搬到燕京去。”

郑爱华又气又急，脱口道：“那咱们就一点机会都没有啦？”

高红光也关切地问道：“那个威廉杨把话说得那么死？不给咱们一丁点的挽留机会？”

曾祖辉点头道：“给了，他或许是觉得在这件事上对不起咱们永阳市，因此跟我说，他很感谢咱们市长期以来对格素药厂的关怀与支持，为了表达对咱们的感激之情，愿意邀请咱们市派队去格素米国总部参观考察，所有花销他们给报销。”

郑爱华瞠目说道：“这算什么机会？噢，跟咱们手里抢走一部印钞机，然后假惺惺的邀请咱们去印钞机厂参观，那有什么用啊？”

市委副书记褚飞想得倒是挺开的，似笑非笑的道：“既然格素药厂死活要搬，咱们已经挽留不住了，那能得到个免费出国考察的机会，也算是不错了。那市长你就挑几个人，准备准备，然后出发去米国玩一趟吧。”

秦阳见他眼下的表现，与他之前在市委党校开学典礼上的威严冷肃形象很不相符，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心想他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苦中作乐、安慰曾祖辉，还是在给曾祖辉下套、让其背负一个“没本事挽留住外企，吃喝玩乐倒有一套”的无能市长的恶名？眼下也不知道他和曾祖辉的关系，所以也不能做出判断，但不管怎么说，这个瘦瘦小小的副书记很不简单就是了。

可能是他一直盯着褚飞的缘故，褚飞觉察到了他的盯视，倏地转目斜睨向他，目光锐利之极。

秦阳吓得心头打了个突儿，赶忙低目垂眉，心想这家伙非常敏感，以后面对他的时候可要小心着些。

这时常务副市长宁一博说道：“我倒觉得威廉杨对咱们市还是有一定好感的，要是跟他好好说说，说不定还有转机？”

高红光道：“对呀，祖辉你跟威廉杨好好说了没有啊？”

秦阳闻言心头一动，老高跟老曾果然不对付呀，明知道他最终没能说服威廉杨，却还这么问，等于是让老曾自承失败，当众出丑，嘶……自己倒是早知道他们俩不合，却也没想到他们之间的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逮着机会就给对方上眼药，唉，看来自己还要再经历一场残酷的官斗啊。

曾祖辉听了高红光的问题也是暗暗恼火，心说你这不废话嘛，我当然跟威廉杨好好说了呀，只是屁用没有，你现在还这么问我，不就是想让我丢人吗？暗哼一声，淡淡地道：“一博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但威廉杨的工作没那么好做，而且他已经离开魔都了，想见他不容易了。”

宁一博问道：“他离开魔都去哪了？”

曾祖辉答道：“他回米国休假去了，为期差不多一个月左右吧！”

郑爱华想了想献计道：“那咱们就上米国找他去？正好他邀请咱们去他们米国总部参观了，就借着这个机会找他亲近亲近，万一能够打动他，不就能留下格素药厂了？”

秦阳听得暗暗点头，郑爱华这个女市长虽然人品不咋地，非常功利，但功利也有功利的好处，就是她遇事积极主动，从不轻言放弃，在这方面，她可是比褚飞那个副书记强多了。

宁一博道：“嗯，爱华同志说得很对，我支持！”

武长雄开始刷新自己的存在感：“我也支持，如果各位领导需要我保驾护航的话，我愿意陪同随行。”

高红光点头道：“我也觉得不错，那祖辉你就带队跑一趟米国？”

曾祖辉对米国之行并不那么乐观，相反非常悲观，因为威廉杨真要是那么容易说服的话，前几天在魔都就说服他了，还用得着跑米国总部去找他？更关键的是，他这是回国休假去了，哪有心情接待自己这些人，自己就算是带队过去，怕也只能跟他呆个半天一天的，这么短的时间里哪能说服他？所以这趟米国之行极有可能会无功而返，回来后还可能被不知情的人讽刺说是“假借出国考察的名义旅游玩乐”，那不是更郁闷了？

但不跑一趟米国又不行，因为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要是不抓住这个宝贵的机会，就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格素药厂搬走了。

这么想着，曾祖辉道：“我就不过去了，因为我最近非常忙，我也不建议派大队人马过去，一来去的人多了，倒像是咱们在占格素公司的便宜，二来这种事去的人多了也没用，反而会添乱。只要找对了人，说不定只需几个人过去就能发挥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