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觉耳边轰轰作响。

医院里安静的环境本身是该让她感到无比熟悉的，现在却只让她觉得害怕起来。

急救室的红灯晃得刺眼，然而月梦瑶毫无所觉。她直直地盯着它，脑仁突突的疼。

她害怕得要命，扶着等候椅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冰凉的椅面愈发让月梦瑶感觉到浑身发冷，但这股子寒意不是从椅子里传给她的，而是从脚底一直上升……

月梦瑶坐不住了。

她站起身来，扶着墙来回走动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她的手已经像墙一样冰，手术室的门还是没有推开。

月梦瑶不由喃喃自语：“怎么这么久……怎么这么久……”

急救室里半点声音都传不出来。

她也曾经在这里工作过，更加明白如果急救室里的气氛都这样紧张，那么——

不！

月梦瑶的嘴角又是一次下撇——

“梦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清冷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月梦瑶猛地转过身来，可过于快速的动作让她又是一晕，不由往前一扑——

白子轩忙急走两步把人扶在怀里：“怎么了？”

月梦瑶晃了晃脑袋，然后借着白子轩的力气站直了身体。闻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急救室，然后摇了摇头：“我没事……”

白子轩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他立刻想到了月兴华，可是一向不善于辞的白子轩一时也想不到太多安慰的话来。他看着满脸疲惫无力的月梦瑶，微微蹙眉：“你需要好好休息。”

月梦瑶还是摇头。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很难看，可是月兴华还在抢救，除非她累昏过去，否则绝不可能离开这里半步。

白子轩看出她表情的坚持，只好扶着她坐了下来。

月梦瑶看着白子轩白大褂的下摆，说：“你应该还有事情要忙吧，我这里没什么事，你去忙你的吧。谢谢你的关心。”

白子轩看着她竭力保持镇定的神色，忽然感觉一阵恍惚。

曾经这个女孩会带着满脸的笑意跟在他的身后，不论受到怎么样的打击，第二天一定会开开心心的继续过来。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样的笑容却从月梦瑶的脸上消失了呢。

取而代之的，是这样令他感到——心疼的忧虑。

白子轩放进口袋里的手渐渐扣紧——

月梦瑶又重复了一遍：“白医生，你回去忙吧。”

……

白子轩走后，月梦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先是无声地抽泣，眼泪顺着她的指缝滴落在地上……渐渐的，哭声也抑制不住了。

月梦瑶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却还是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手掌里漏出来……

……

终于，月兴华被推了出来。

月梦瑶赶忙站了起来，追问：“我爸爸怎么样了？”

医生叹了口气：“今天真的非常惊险。但是即便已经抢救回来，我也不能跟你保证他能够坚持太久。”他住脚，对月梦瑶说，“还是要看病人能不能够清醒过来。”

月梦瑶看向还闭眼躺着的月兴华，红肿的眼睛里又流下了泪水。

医生也不忍心看到病人家属这样的神情，他又叹了口气：“你还是，尽量早做准备吧。”

月梦瑶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没等医生抬手去扶，月梦瑶又站直。她向医生道过谢，然后抹干了眼泪，跟着病床回到了病房。

接下来的日子里，月梦瑶一直不眠不休的守着月兴华。

白子轩偶尔会过来陪着她，但是月梦瑶总会让他离开。

毕竟她跟白子轩之间也没有什么关系，这样对谁都不好。

最重要的是，白家的恩惠，月梦瑶连一分一毫都接受不起了……

梁以南倒是也会过来。

他知道月梦瑶最近的胃口很差，所以经常会带来梁妈在家里煮好的汤品和稠粥：“就算你不想吃，但也要考虑到伯父啊。你还要在这里离照顾他，如果你倒下了，伯父醒来你却没有办法看到，这样就不好了。”

月梦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即使她什么都吃不下，每天也会坚持把饭菜灌到嘴里。

梁以南看着日渐虚弱的月梦瑶，到了嘴边的劝解又全都咽了回去。

月梦瑶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家去好好歇一歇的，即便他说了也没有用，说不定还会让月梦瑶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

他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陪着月梦瑶一起。

好好看护月兴华。

只有月兴华醒来，月梦瑶才会松下支撑住她的一口气，才能安心地考虑到自己的身体。

偶尔梁以南也会陪着她一起过夜，月梦瑶知道他工作比较累，一般到了半夜就会让他睡下了。

而梁爸梁妈也会带着一些水果过来。

有时候几人聚在一起，梁妈也会感慨两句，然后大家坐在一起轻声闲聊。

月梦瑶通常不会插。

她总是默默地看着月兴华，每天只期盼着他能有一丝丝的反应。至少让月梦瑶能够明白，月兴华还是能够有意识的……

现在，月梦瑶满心满眼，都只剩下了爸爸的生与死……

半个月后，月兴华终于醒了过来。

当时月梦瑶正坐在床边。

她先是看见月兴华的手指动弹了两下，良久才猛地站起身按响了护士铃。

护士赶过来的速度很及时，她有些激动：“我爸爸他，刚刚手指动了！”

随后赶来的医生闻立刻给他做了检查。

不过还没有再多动作，月兴华已经睁开了眼睛。

月梦瑶唯恐月兴华的情绪出现大的波动，连哭都是偷偷的。她在医生的身后擦干了眼泪，又竭力控制住表情，才走上前去。

月兴华的喉结滚动一下。他张口想要说话，可是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他才刚刚醒，实在是太虚弱了。

月梦瑶跪趴在床边，把脸埋进了他的手掌：“爸，你终于醒了……”

闻讯赶来的梁家一家人赶到的时候，月梦瑶正坐在病房的陪护板凳上，手里拿着苹果在削皮。

她的脸上终于重新有了笑意，虽然脸色依旧苍白，看上去却没有之前那样气倦神疲了，至少精神上有了好转。

梁爸梁妈急急走到床边，梁妈说：“亲家现在感觉怎么样？”

月兴华已经能开口说话，闻笑道：“身体不大好了，但是还能坚持几天。”

“爸！”

月兴华抬手摸了摸月梦瑶柔顺的黑发：“好了，爸爸不说了。”

月梦瑶把手里削好的苹果递给他，然后起身对众人说：“我先去一趟洗手间，你们先聊。”

说完转身离开了病房。

到了门口她把门一合上，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就迫不及待地淌了下来。

月梦瑶咬着嘴唇忍耐着，深怕发出动静被月兴华听到。

她低头走向去洗手间的路，一路都没有忍住眼泪。

之前月梦瑶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哭干了，她的眼球干涩，眼眶也一直红肿着。可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只有被眼泪浸着的时候，她的眼睛才能舒服一些——

突然——‘啊……’

月梦瑶被反作用力顶的往后退了一步。

刚刚只顾着心事，竟然没有来得及看路。

不知道撞到了谁……

月梦瑶睁开眼就看见了白大褂，不由松了口气。

幸好没有撞到病人。

“我听说伯父醒过来了？”

月梦瑶眨了眨眼，还凝聚在眼底的眼泪吧嗒掉在了地上。她的视线终于清晰起来，一抬眼就看见了白子轩冷淡却英俊的脸：“白医生？”

她勉强笑着：“对不起，刚刚我走得太急了。”

这样毛手毛脚的举动却让白子轩怀念起来。

当年，月梦瑶经常走在路上就会走神，撞到了人的壮举已经不知凡几……

想到过去，白子轩的目光在月梦瑶的眼眶附近徘徊许久，才说：“伯父怎么样了？”

月梦瑶轻声说话，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哽咽：“挺好的，劳烦白医生关心。”

闻，白子轩沉默了。

从什么时候起，对方也已经学会了这些客套话……

月梦瑶说：“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就不耽误白医生的时间了。拜拜。”时间确实也差不多了，她说完脚尖一转，转身回了病房。

白子轩看着她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

他冷漠如一的表情，这样看起来，竟然显得有些落寞。

但月梦瑶没有回头看。

她放慢了脚步，避免让月兴华担心，她控制着出去的时间不会过长也不会太短。

走到门口，她原本打算直接推门进去。

可是她的手刚刚放到了门把手上，门内的说话声就透过门板传了出来。

是梁妈的声音，她说：“亲家，要不然，咱们先把婚礼提前办了。”

月兴华没有说话。

梁妈继续说：“虽然这样显得有点仓促，但是你现在这个情况……”她顿了顿，“我们现在把婚礼先办了，也可以让你能亲眼看着梦瑶出嫁呀……”

那天月梦瑶在病房外把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直到梁爸梁妈和月兴华开始聊起了详细的事宜，她就明白……

这件事已经定了。

所以她表情平静地推开房门，然后等待着月兴华主动跟她提起这件事。

无论如何，既然这是月兴华所希望看到的事情，那么她一定会竭尽全力，去满足爸爸的最后一点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