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成雪回到凉亭坐下，她需要好好梳理一下思绪。

二白靠在她的身边，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

暮成雪含笑，好在如今一切都还来得及，一切都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那一步。

“二白，人心难测，还是你比较开心，做老虎要比做人简单多了。”

二白呼噜了一声。

“你放心，我记着呢，这仇我一定会报的，你要相信我。”

她从椅子上下来，直接席地而坐，靠在二白的身上，整个人放松。

“我总以为自己谋算人心的本事已算是人中龙凤，可如今才知道，若不是有这一手探人记忆的本事，我其实比旁人差的远了。”

二白不说话，动了动脖子算回应。

“可成也萧何败萧何，那么多旁人的记忆在我的脑海里时不时浮现，我有时候也会力不从心，甚至被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无用的记忆，搞乱了自己的思绪。”

就像这一次，她太执着于揪出北翟和南疆在京城安插的奸细，反而差点误了大事。

现在回想，各国之间安插奸细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说北周，不算朝廷派出去的，就是通天阁在南疆王庭一个地方就派出了上千人。

这些人主要的目的是探查机密，一旦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才会生事。

南疆势弱，还被她用计算计了二十万匹战马，如今已是一蹶不振，南疆的暗探在京城掀不起风浪。

而北翟虽然强势，还派了虎狼军要进攻西北，可只要西北不乱，京城这边就乱不了，即便再多的暗探，即便有江南月姚纤柔，甚至苏家兄妹在又有什么用？

难道北周几百年的王朝，是几个暗探能够搞垮的？

暮成雪失笑，一脸的懊恼。

可是这个道理她却没有看透，她执着于将南疆和北翟在京城的暗探寻出来，执着于理清京城的局势再去处理西北，处理北翟，最后再收拾南疆。

可是她忘了，对方不是死人，对方不是傻子，不说南疆，就北翟的八贤王，他既然当年孤身一人可以用徐长青的身份的游走于北周，他能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不管是裴姨娘，江南月，姚纤柔，苏家兄妹，这些人不过都是炮灰，都是烟雾弹，想要将她和御昭冕硬生生拖在京城，困在京城，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谋划，去推自己选择的那个皇子上位！

而且如今回首去看，北翟选择御寒宇是再正确合理不过的事情，御寒宇身后没有助力，若是不巴结着北翟，他能坐稳这个江山？做梦吧！

暮成雪笑了起来，是她太傻了，太傻了！

这一次若不是御寒宇心急了，让暮兆丰过来寻自己，若不是丁姨娘当初心急了，早早与自己交恶，也许她就压根猜不到这一切的背后，那一位八贤王，明明远在北翟，却可以如此出其不意的搅动千里之外京城的一方风云！

暮成雪忍不住落下眼泪，她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以为自己救不活御昭冕，救不活这个北周的战神，救不回北周的希望。

而今日这一哭，是哭自己没用，差点因为自己的没用，拖累了御昭冕，拖累了这大好河山。

“怎么了？”御昭冕的声音传来，一把将躺在二白身上哭到泪流满面的少女抱起来。

他的声音里都是震惊和心疼，还有一丝心慌和担忧。

“我听说了暮兆丰上门，猜想一定有事，赶紧回来看看。成雪，告诉我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暮成雪的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她真的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可是这一刻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她靠在御昭冕的身上，哭到两脚发软站立不稳，她从未有过如此无助的感觉，她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将事情搞砸了！

“对不起！”她哭着说道，声音哽咽到压根说不清楚这三个字。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执着于京城，我应该眼界更宽一些，我不应该落入对方的圈套而不知，我应该早就发现不对的！”

御昭冕被暮成雪哭的心慌，尤其是听见这一番断断续续的话，哭声模糊了暮成雪的声音，他甚至听不清楚眼里的少女到底是在为什么哭泣，可这并不妨碍他心疼心酸甚至跟着红了眼睛。

他学着暮成雪刚才的样子，缓缓的在二白身边坐下，任由怀里的少女靠着自己，而他则靠在二白的身上。

他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用，他甚至还未完全弄清楚少女为何哭的那么痛苦和惨烈，可他就是想着，既然他来之前少女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也许这个姿势是她想要的呢？

暮成雪哭了好久，哭到后面嗓子都哑了，哭到开始打嗝还停不下来。

从穿越至今的委屈，从做好和御昭冕共进退以后所的压力，都在这一哭中全部被释放出来。

她尽情的哭，她毫不压制的哭，她要让自己痛快一场，然后才能全身心的投入到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当中。

回京城至今，她步步为营，断江家生路，舍暮家情分，一次次将几位皇子的小心思揪出来狠狠的掐灭，她坏了南疆和亲的心事，破了北翟拉拢的目的，这风风雨雨她都抗下来了，走过来了，她还会怕什么呢？

她什么都不怕！

暮成雪渐渐停了哭声，张开嘴调整着呼吸，摸了摸袖袋，才想起来帕子刚才已经被她扔掉了。

她干脆用袖子去擦眼泪，却在这时一块帕子递到自己的眼前。

是御昭冕。

“小丫头，我的心都被你哭碎了，你摸摸。”

暮成雪抬头看去，御昭冕的眼睛是红的，红的和兔子一样，虽然脸上干净没有一滴眼泪，可他也曾经如此接近崩溃的边缘啊！

暮成雪的脸忍不住红了，此时的她缩着身子斜斜的靠在御昭冕的身上，御昭冕却是身形舒展，弓着一条腿免得她身子往外滑，另一条腿则长长的往外伸出去。

他的背靠在二白的身上，他的手放在她的背上，一直在有节奏的拍打，直到她停下了哭声才住手。

“小丫头啊，”御昭冕的声音悠长，“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暮成雪心虚低头擦眼泪不说话，御昭冕的话却在继续。

“你这一哭，什么江山，什么社稷，什么百姓，什么皇位，我通通都不记得了，我的脑海里只有你了，你笑，你哭，你恼，你怒，你的喜怒哀乐，你的悲欢离合，全部都是你啊！”

暮成雪心下一酸，忍不住去看他。

御昭冕的仰头看着天空，暮成雪瞧不清他的眼神。

“我原以为没有你，这江山我可以不在乎，可如今我却知道我错了，别说没有你，只要你一哭，不说不在乎，那些东西压根就不在我脑海里了。你说怎么办？”

他忽然低下头，望着暮成雪。

暮成雪也怔怔的望着他，呆住了。御昭冕刚才还干净的脸上，挂着两行眼泪，因为他刚才仰着头，那眼泪就顺着眼角往下流，这会儿只能瞧见一点痕迹，眼泪早已没入他的鬓发。

“你说，怎么办？”

御昭冕的态度无比的认真，抓着暮成雪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心脏跳动的地方。

隔着衣服，暮成雪却依然能够感受到哪里的滚烫，滚烫到烫手，滚烫到她下意识的缩回了手。

大概是这个动作取悦到了这个男人，他忽然笑了。

暮成雪就感觉这满院的繁花突然就失去了颜色，她的眼睛只能瞧见眼前的男子那一抹的笑容，灿烂的笑容，印进了她的脑海里，深深的。

即便多年以后想起这一幕，她依然会心跳加速，她难忘那个下午，那个男子为她落下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