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成雪脸色不算好，淡淡的看了一眼那墓碑。

人死如灯灭，她不想去计较太多，只是心底发凉。

她一直在等，以为来的人会如其他人一样被北翟人控制了心智，没想到这一位却不是。

这一位的思绪清晰，记忆犹在，父亲当初就投靠了北翟，如今他子承父业，为北翟献出了自己的命。

所以北翟到底在北周安插了多少人，这些人又为什么放着国仇家恨不管，只一心一意的要做那卖国之人？

几个人翻身上马，暮成雪走在最前面，垂目望着地上的血渍，几步一滴，他是活活流血流死的。

暮明辉又是兴奋又是害怕，拿着火把照着前方的路面，努力寻找着脚印和痕迹。

不是很好找，这一带他们已经绕了半天，留下的痕迹不少，不过也不算难，只是要努力去分辨。

陈红叶望着沉默走了一路的暮成雪，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北周三百年，即便表面一片海清河晏，内里却在一点一点腐烂。一个王朝的落败从来不会只因为外部的因素，内里的积重难返才是最致命的。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这个王朝需要一个有魄力有手段，各方面都卓越到无法挑剔的帝王，他需要对内安万民，对外平番邦，他需要受百姓爱戴，他需要不被旁人左右。

这样的帝王不好找，他要臣子依附于他，而不是他仰仗着臣子，他要百姓归顺于他，而不是他取悦万民。

这就是为什么天启皇帝即便背负千秋骂名，即使搭上所有儿子，也要将御昭冕推上皇位的原因。

因为御昭冕是这个合适的人，因为御昭冕是真正为了北周在奋斗，他从来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从来明白怎么做才能得到自己要的一切。

他将百姓放在利益之前，他向来都坦坦荡荡。

他不争权夺利，他只用能力证明一切，用功绩收拢人心。

他是一个天生的君王，他是北周的希望。

陈红叶轻轻的吁了一口气，这些道理她以前也是不懂的，可是那一年她从军之前，自己的姐姐将这些话说给她听。

她追随御昭冕去了战场，亲眼见到了姐姐口中说的一切，从此心悦诚服，从此发誓追随。

陈红叶笑，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屠敬，走到暮成雪边上，牵起了她的手。

这个动作两人不是第一次做，可这一次暮成雪显然吓了一跳。

“怎么了？”暮成雪回过神。

“你是不是在想，等到了西北，这一仗要怎么打才能赢？”

暮成雪在想的是，到底为什么北翟可以在西北安插那么多人，而西北，又到底有什么人是效力于北翟？

“嗯。”她说，“有点难办，这一仗不好打。”

陈红叶含笑说道：“是不好打，毕竟这一次目的可和当年不一样。”

当年御昭冕出征西北是临危受命，是为了收复西北失地，所以用重兵，保家国、护百姓是重点。

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出兵西北，表面看来是北翟挑衅在先，可实际上即便北翟不出手，御昭冕也绝对会找理由打这一仗。

“这一次可是要让北翟再无翻身之日啊！”暮成雪长叹一声，“这一仗可不好打，水至清则无鱼，可若不下狠手，西北的乱局可解不了。”

陈红叶点点头：“是啊，所以还是得下重手。我和你说一说西北的形势吧。”

前面带路的暮明辉立马竖起了耳朵，结果换了陈红叶一鞭子。

“暮大公子，脚步可快一些，太晚了北翟人若是撤了，下次被救，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陈红叶除了面对暮成雪的时候话都不多，更别说是那么阴阳怪气的说话。

暮明辉被抽的倒吸一口凉气，咬着牙忍下来，不敢再分心，努力低头找痕迹。

就这样过了两个时辰，他们终于出了原本的密林，却一猛子扎进了另外的林子。

这一片林子光秃秃的，如今已经是初夏的时节却依然没有半分枝叶，树和树之间隔得有些远，地上稀疏的还能看到砍伐留下的树根。

看来是有人故意将这一片的林子给处理了一遍，免得树木繁盛，又被暮成雪一把火给燃了整个林子。

暮成雪忍不住笑，和陈红叶对视一眼，各自上了坐骑。

二白似乎嗅到了威胁的气息，发出了低吼声。

暮明辉也觉察到不对，吓的立马就往屠敬身边缩。

“去前面继续带路，你想我们一起撞到树上去吗？”

今夜是新月，光线偏暗淡，没这火把确实瞧不清路。

可暮明辉却不敢往前面去，他举着火把往最前面一站，这么大晚上的，他不成“火”靶子了？

他可不信什么弓箭手会悠着点的话，即便脑子里有那想法，射箭的时候也总是往亮的地方动手，这是下意识的行为，他不傻。

“二妹妹，咱们已经出了刚才那片林子了，这会儿可以上马疾奔，不用寻刚才那人的痕迹也能出去。”

暮成雪嗤笑：“上马疾奔？往哪个方向奔，你倒是给我指一指？”

暮明辉傻眼，他怎么会知道路？

“既然你不知道，那还不去寻痕迹，速度快一些，若是慢了，红叶，替我抽他！”

陈红叶一听这话就甩了一把手上的马鞭，啪的在空中打了一个漂亮的鞭花，虽然夜色深深瞧不清楚，不过声音响亮又清脆，听的暮明辉背上就阵阵发疼。

他没办法，只好继续低头循着路，屠敬在马背上有些坐不住，翻身下马想帮忙，被暮成雪眼神一扫，又老老实实的坐好。

“公主，这地方不寻常，咱们还是快些通过比较好。”

“无妨，他在前面，咱们就不会有事。屠敬你知道他是谁吗？”

屠敬不知道，不过这一路过来也算心里有了猜想，闭嘴没接这话。

“他的父亲是徐长青，你知道这人吗？”

屠敬摇摇头，他是个粗人，徐长青即便当年在誉满北周也和他半分都没关系。

“那郁锦言呢？北翟的八贤王，你可知道？”

屠敬的眼神里立刻迸射出骇人的目光，面色即便在如此昏暗下也能瞧的出愤怒。

“知道，郁锦言就是北翟的八贤王！害我西北百姓之人！”

“他就是他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