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羡的话不无道理，暮成雪在西北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虽说和百姓们无关，但多少也算的上扰民，可西北各城的守将是怎么做的？

各人自扫门前雪，连问都没人问一句。

“都是些小人！”折羡忽然骂道，“各自为政，得过且过，北翟打过来，一个个跑的比谁都快！”

暮成雪想到碧落说的，白虎城里已经有宗族悄悄开始往中原撤离，说明至少北翟大军马上就要压境这件事，也不算一点消息都没有。

“掩耳盗铃，都当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苦的是百姓。”

萧清河和折羡同时皱眉，这两位是见识过的，当年西北失守，百姓为了逃命一股脑拥到了城门口，城门的角齿被破坏，人出不去，最后全部被踩成了烂泥。即便勉强活下来的那些，也不过是延口残喘，死在北翟人的屠刀之下。

那样的事情，如今还要再来一次吗？

“妈的！”折羡又骂了一句，忽然有些理解峭城四大家悄悄挖地道，虽然自私了一些，说到底也不过怕死。

“北翟要是真打过来，这些家伙估计直接不战而降！”折羡一巴掌拍在椅子上。

客栈的椅子哪里经得住折羡的一巴掌，轰的一声碎了。

他们包了这个客栈的整个东院，里外有折家侍卫围着，倒不用担心动静传出去。

“你那么生气做什么？他们降不降的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没打算让他们活着。”

暮成雪的话说的轻松，眯着眼睛冷着笑，身上似乎都带着冰碴子，她是做好心理准备的。

折羡瞪她一眼，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位是真的下的了狠手的，说杀人就杀人，绝对不含糊，杀完人以后又能端庄典雅，让人感觉如沐春风，想想就不寒而栗。

他想起自家老头子说起过多年前西北的一位人物，那人甚至都没有留下姓名，只知道是个女子，常年借住在一间破庙，一边杀人，一边抄经，抄的还是法严经。

老头子当时说，那一位是个狠人，知道自己杀戮太重压根就不指望能够入六道轮回，那些个经文是给死在她刀下的人，免得那些人入枉死城以后永世不得超生。

折羡抬起头，看暮成雪，这一位才十三岁啊，手上那么重的杀戮，想过将来吗？

当然他并不知道这件事赵德海已经抢先一步和暮成雪讨论过。

“我回头让人给你立个碑吧，不，立个庙。”他忽然说道。

暮成雪正和萧清河小声的讨论着白虎城的城防分布以及街道分布情况，闻言停下说话望着他。

“你说什么？”

“你杀戮那么重，总得想办法洗一洗，再说你做的这些都是好事，旁人知不知道我不管，西北的百姓，必须知道。”

暮成雪愣怔了一下，忽然笑了。

“好，都由你。”她顿了顿又补充，“不过你不必上心，我本身就是个没有来世的人。”

她原本就是穿越而来，能够活这一世已经是老天垂怜，哪里来的来生？即便有，那也不是在这个世界。

折羡听见这句话心里却是一紧，听着暮成雪瞧，暮成雪的神色瞧不出悲喜，嘴角带着淡淡的苦笑。

他的心忽然就跟着酸了，活了那么多年，大悲大喜经历了不少，愤世嫉俗嚣张跋扈几乎刻进他的股子里，可这一瞬间，他后悔了。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这些年做的很错，错的离谱，自己怎么能这样呢？

怎么可以？

“你放心！”他忽然喊道，再次打断了暮成雪和萧清河之间的讨论。

“你放心，西北这次保下以后，有我守着，我不会再看那些个混蛋再将西北搞得一团糟了！”

萧清河收住话头，嘴角带上若有似无的笑容，他慢慢站起来，摇着头，转身离开。

折羡更没了顾忌，他几步走到暮成雪面前单膝跪下，抬起头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个小丫头，没有漏掉对方眼底的一丝失措。

“你别怕，”折羡慎重的说道，“暮成雪，你别怕！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很羡慕你，早早的明白道理，也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荒度了这十年！”

若是这十年他也和暮成雪这样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对西北乱局的纠正里去，也许一切就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我给你道歉，我代表西北全境的百姓给你道歉，他们对你的误解，现在的将来的，都有我来道歉！我将用我的余生，守住西北，和所有人说，你对西北做出的贡献！”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暮成雪才回过神，哈哈大笑。

笑声逼停了走到门口的山儿，他歪着脑袋好奇的往里面看，一看，差点一个倒葱栽在地上。

自家的公子，二十几岁的公子啊，单膝跪在十三岁的镇国公主面前，那样子像是孩子遇见了娘，仰着头，眼底甚至带着孺慕，这是怎么样一个神仙场景？

山儿揉了揉眼睛，他一定是累迷糊了没看清楚，再探头，好么，镇国公主笑的及其没有形象。

“折羡，你是不是疯了？”暮成雪笑到喘气，“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折羡懵了个懵，这会儿也有些生气了。

“我知道！”他严肃的说，“你笑什么？难道你不想我那么做？”

“不想！”暮成雪慢慢的收了笑，直接一抬腿，整个人站在了椅子上。

这一下折羡不得不站起来，和暮成雪对视。

站在椅子上的暮成雪难得显出几分这个年纪女子该有的娇憨，她努力憋着笑说道：“我做这些才不是为了西北，我没有那么伟大！”

折羡愣住，不为了西北？那需要那么日夜兼程殚精竭虑吗？不说来西北这一路，就是到了西北以后，这一位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好不好？

“我是为了御昭冕，”暮成雪正了神色，眼底却掩不住的笑意，“就是御王。你不会不知道我是他的未婚妻吧？我十岁就和他定了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