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建在水中的凤倾楼里瞬间尖叫声连连，小姐们那里还顾得上什么姿态，她们眼睁睁的瞧着范娇娇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直接磕死在面前。

暮成雪镇定自若的喝着酒，这会儿她已不是刚才端坐的模样，侧身倾着，手肘撑着身子，另一只手反手捏住酒坛，直接往嘴里倒。

她今日穿着素色的薄纱裙，外面披着大氅。南疆的冬天不冷，大部分女子都是这样的穿着。

此时大氅随意扔在一旁，她只着薄纱裙，清澈的酒慢慢的顺着她白皙的面容往下，蜿蜒落在纱裙上。

不一会儿，纱裙被打湿，里衣若隐若现，暮成雪浑然未觉。

问天情走进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他拥有一双蓝色的眼珠，浑浊不能视物，他是个瞎子，可只是眼瞎，心不瞎。

他挑了挑眉毛，漫步走到地上的尸体前，范娇娇显然没有想过自己的生命会如此结束，落地瞬间眼睛睁的老大，死不瞑目。

他笑，手在尸体的额前一摸，地上的血迹还在，可刚才已经死去的人，这会儿活了过来。

范娇娇倒吸一口气，只觉得后脑钻心的疼，再一看周围，对上那一双蓝色却浑浊的眼睛，吓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大国师！”她喊道，声音颤抖，虽然不响亮，却破了音。

那些个拥抱挤在一起的小姐们这时候也回过神，纷纷上前跪在范娇娇的身后，齐齐喊着：“大国师！”

随后是在座的婢女，以及刚从岸边赶过来的下奴，不论在哪原地跪下齐声喊着：“大国师！”

男子没有说话，不动声色，一抬手，跪着的人就感觉全身污垢被洗净，刚才那一刻心中的慌张无措全部消失的一干二净。

“多谢大国师！”众人山呼，跪在地上，如同雕塑，半分不动。

问天情转过身，看向在座唯一一个没有跪他的，没有被他刚才的掌风耳影响到的女子，问：“你是秦瑶？”

暮成雪慢慢的放下手中酒坛，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笑着说道：“你是大国师。”

话语平静，就是最平静的在叙述一个事实，我是秦瑶，你是大国师，仅此而已。

问天情忽然笑了，他说：“镇国公主死了。”

暮成雪的心猛然一怔，借势起身，似乎刚才心口不平静的一下，只是为了起身运气。

她站在大国师的面前，大着胆子靠上去，在两人距离靠近到能够感受彼此气息的距离时忽然伸手，盖在了问天情的眼上。

“大国师，你说我现在是在笑，还是在哭？”

问天情感受着眼睛上温暖的手，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弧度：“你在怨我。”

四个字，沙沙哑哑的嗓音，带着些许宠溺，问天情都觉得自己今日有些失控，因为这声音中的尾音，是他多久没有发出过的。

他也曾青春年少，也曾知慕少艾，那个女子也最喜欢这样按着他的眼睛问：“你猜我是在哭，还是在笑？”

“瑶瑶，别闹。”问天情说道。

四周跪着如同雕塑的众人听见这一句差点石化了，他们的大国师，从不动情从不问事，从不眷恋红尘的大国师，竟然对一个女子说出这四个字？

暮成雪在问天情有动作之前收回手，她笑吟吟的说道：“大国师果然有天眼，瞧见了我在笑。”

问天情的脸色一僵，那未来得及收的笑容尴尬的留在原地。而暮成雪却再次躺下，甚至对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来，这酒好喝，一起喝酒。”

跪着人不敢起身，却一个个眼底心里有惊涛骇浪涌过，这是怎么样一个奇女子，才敢让大国师陪着一起喝酒。

问天情慢慢收敛脸上的笑容，那双浑浊的双眼里瞧不出一丝情绪，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四周温度在急速的下降，即便是身处温泉之上的他们，也感受到了冬天的寒冷。

南疆的冬季几乎不下雪，除非大国师要这天地变色，比如说现在。

众人惊恐的发现，常年弥漫在凤倾楼四周的雾气消失了，紧接着湖里的水也慢慢变得冰冷，那些个原本因来不及上岸而跪在水中的下奴打着哆嗦，刺骨的冰冷就这样钻进骨头里。

而眼前的始作俑者却似乎一点都没有发觉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她依旧喝着酒，喝一半倒一半，漏出来的酒已经将她身上的纱裙全部打湿，衣服紧贴在她曼妙的身子上，玲珑剔透，惹人遐想。

可不管是在场的男子还是女子，这会儿都没有心神去瞧这美色，她们个个打着哆嗦低着头，心里在想，今日会不会就是自己活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日？

天空渐渐漂起雪花，一朵接着一朵，慢慢的落下来，风一吹，吹进了凤倾楼，有一片雪花落在了暮成雪的嘴唇上，嫣红的唇上多了一抹雪白，瞬间又化作透明消失不见，这一幕太过惹眼。

后知后觉的暮成雪终于感觉到了周围的不同，她嘟着嘴起身，半跪着看问天情，那模样不是害怕，而是撒娇。

“国师，下雪了，冷。”

紧绷的气氛因着这一句话猛然一松，那才落下的雪花瞬间消失，空气中的雾气再次蔓起，温泉池继续温热，而那原本冷到刺骨的风，忽然就变得如此柔和。

就这一瞬间，似乎一切全部都回来了。

问天情忽然笑了，低低的笑了，一摆手，地上那些人就感觉后背有重压，压的他们瞬间摔倒在地上。

“来人，秦小姐喝多了，送她去休息。”大国师说，“至于其他人……”

众人趴在地上毫无形象，心却提到嗓子眼。

“且多玩一会儿再回去吧。”

问天情没有再停留，抬脚迈步出了凤倾楼，直到身影消失在浓雾之中什么都看不见，众人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死而复生的范娇娇还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正要拉着人问，就听见一个上奴恭敬的过来说道：“范小姐，大国师请您过去。”

范娇娇大喜若望，赶紧跟了上去。

而停在原地中的众人，目送前后离去的暮成雪和范娇娇都露出羡慕的神色，只有一个人皱着眉，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