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天情抬头看她，白雾中的暮成雪因着整个人放松下来，所以身上的那些疲惫也显露在外面。

她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她的眉心一直是皱着的。

问天情收回视线，这一幕却已经落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记得她当年也有那么一段时间，日日皱着眉头想着心事，可他却从未在意过。

“好吧。”他说道，“这事情我去怀素谈，但是，我觉得她不会轻易同意让你听政。”

一朝天子一朝臣，怀素好不容易通过扶植公孙翎拿回主动权，那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交出来？

暮成雪轻轻的笑了。

“大师兄你当我是傻子吗？”她说道，“公孙翎是先来寻大师兄你的，你即便没有给他下毒，你肯定也可以将人收入麾下，送他去怀素那边，只是你走的其中一步而已。”

她坐正了身体，依旧笑望着问天情。

“怀素可以解蛊毒，甚至是秘术，但是药王谷的毒是解不了的，对不对？”

问天情半响望着她：“药王谷不用毒。”

“但天医之术用，大师兄自己说的，你解御昭冕的秘术用的不就是天医之术吗？”

她又重新靠回去，说道：“你要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问清风要的是我学天医之术，然后好比比，南疆的巫蛊，北疆的秘术以及药王谷的天医之术，到底哪一种比较厉害，对不对？”

她笑：“一开始我也是那么以为的，后来当我发现背后的人是问清风，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天医之术天下无双，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确定的事情，若不然当年沧兰之战中他就不可能活下来。所以他要的一直都不是比试，而是毁灭。”

暮成雪轻轻笑了一下：“比试只是表面，他想要的是毁掉药王谷。”

这一句话说的很轻，很淡，若是仔细听还能听到无奈和叹息。

“我们的问师叔啊，他要的是才不是戏弄天下，而是药王谷。”

她摇着头：“是药王谷，他要的是全天下都憎恨药王谷，要的是这个药王谷从此消失于天下。”

她抬眸，注意着眼前的问天情。

“大师兄要的也是药王谷对不对？你也想毁了药王谷，但，你还想要的是什么？他又是答应了什么，你才愿意为他驱使多年呢？”

问天情没有回答，端坐在原地没有动，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虽然表面瞧着很自然的一个举动，但是却逃不开暮成雪的眼睛。

问天情是死死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的内里，他的骨头都整个僵硬碰撞在一起，恨不得碎个几块来发泄情绪。

“大师兄，”暮成雪说道，“你恨师父？”

问天情全身的紧绷忽然卸去了力气，他缓缓的去看暮成雪，暮成雪不知道何时已经坐正凝望着他。

“你想要回她的尸骨对不对？”

没有人回答，问天情依旧只是望着眼前的人。

“她的尸骨压根就不在药王谷。”暮成雪叹道，“你知道的，她的尸骨压根不在药王谷。”

没有人说话，气氛一时冷凝，暮成雪慢慢的站起来，朝着门口走去。

浓雾压根无法困住她，她完全不需要眼睛，都可以摸清楚门口的方向。

“小师妹！”问天情在暮成雪要走的最后一刻喊住了她，“你要去哪里？”

暮成雪转过身看他：“大师兄，我要的是什么你也很清楚，我不会让你毁了药王谷，我可以用自己换御风泽，我自然也可以用问清风的命换药王谷百年安宁。”

问天情站起来，几步来到暮成雪的面前，将她困在门口。

“所以你觉得你是他的对手？你能杀了他？你连我都打不过，你凭什么杀了他？”问天情冷笑，“又或者你打算学天医之术断情弃爱？也是，你如今入宫成了南疆的太后，你就算想回去也回不成的吧？”

问天情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冷笑着问道：“又或者你没有死心，打算换个身份重新回去？”

暮成雪的下巴被捏的生疼，但是她的目光依旧凌厉，她说：“不是还有璇忘玑吗？”

问天情手上的力道一松。

“不是还有换魂之术吗？”暮成雪逼着自己往前，靠近问天情，去看他那双蓝色的眼睛。

“我有那么多选择，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能选？不过就是个天医之术而已，你觉得我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实际上进退不过在我一念之间。”

问天情松开手，后退半步，他在理解暮成雪的话。

“我不重要，药王谷才重要，即便断情绝爱，我依然可以回药王谷，药王谷存在几百年，人才又不是只有你我几人，弄死个问清风还是有机会的，只要肯舍。”

她冷笑：“你如今不也是在逼迫我舍弃吗？舍弃一个北周，又或者舍弃一个御昭冕，可我有能力我为什么要选？我两个都要。”

她说着拍开问天情的手，抬步朝着外面走去。

岸边，下奴和掌事齐刷刷站着拦住暮成雪的去路。

这些人不是暮成雪的对手，但是没有问天情发话，他们即便是抱着暮成雪一起死，也不能让人离开。

“让她走。”问天情在屋内喊道。

下奴和掌事们纷纷退开，冯静在人群中悄悄的看了一眼暮成雪，暮成雪脸色铁青，显然和问天情谈的不欢而散。

他想起自己在御风泽身上下的蛊毒，如今应该是已经发作了吧？

暮成雪匆匆离开岳来楼，疾步回了大使馆，她到的时候御昭冕已经带人离开，折羡和情杀正坐在正厅内说话，一眼瞧见暮成雪有些诧异。

“你是来送……”说到一半折羡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暮成雪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不过她依然说道：“不是，我和他谈崩了。”

情杀和折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不妥，情杀见暮成雪浑身和个水里捞上来似得，匆匆下去拿衣服。

折羡则拉着暮成雪在椅子上坐下，问道：“怎么了？”

暮成雪不是个冲动的人，她既然今日敢走这一遭说明她对于说服问天情已经有了把握。

“他不愿对付问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