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老弱妇孺居多，可大家都不是傻子，黥面族里有人瞧出了端倪，忍不住窃窃私语。

先不说也许压根敌人就没追上来，即便追上来了，他们真的能够迎战吗？

有德高望重的老人来到卓武面前问道：“大汗，我以为我们这是为了躲避他们，所以才离开的营地。”

营地里瞧着没有一个人，灯火又照的那么亮，妥妥的一个空城计，也许能够吓退了敌人。

可如今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

卓武没有回答只是说道：“去戒备，所有留下来的人，都是我们黥面族的战士。”

老者只好走了，卓武再去看御昭冕，这会儿的月色比刚才还要暗一些，所以即便肩并肩站着，也最多只能瞧清楚一个轮廓。

卓武觉得自己的动作很多余，想要收回视线，却忽然听见御昭冕说了一声：“来了。”

卓武顿时收敛神色，对着侍卫小声吩咐下去，侍卫赶紧让所有人噤声不要说话，在消息传到最后一个人耳朵里的时候，大家终于感觉到周围的不对劲。

草原上，深夜里，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当所有人都屏气凝神，那风声和地面震动的变化，会被放大无数倍。

卓武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听着声音来的人不少，甚至比他想象的要多上很多，那十一族的人不会是倾巢出动了吧？有必要吗？

黑暗里的呼吸声明显重了不少，显然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一情况，大家都很紧张，那么多的人，他们绝对不会是对手的！

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众人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人群中有人开始无法控制住自己。

可他们才要动，就被眼疾手快的士兵在头上敲了一下，直接晕了过去。

一阵小范围的骚乱，随后安静下来，敌人的马蹄声渐渐清晰可闻，空气中也传来血腥的味道。

刺鼻的血腥味让黥面族人再次乱了，卓武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自己想要送出去的那两千人只怕已经遭遇了毒手。

而身后的族人里也越来越有人想要逃，卓武的士兵们忙不过来，眼瞧着敌人还未到，局面就有些控制不住。

“别动。”御昭冕忽然出声。

他的声音并没有多特别，清清淡淡的两个字，甚至都没有带上上位者特有的威压，可就是这两个字，让已经躁动的队伍瞬间安静下来。

卓武的心提到老高，就这几天和御昭冕打的交道，他已经知道这位不是一个好商量的人，毕竟这一位可是有杀名在外的。

有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捂着嘴不敢说话，御昭冕也没有说话，他身边的两个侍卫却出列一人，也不清楚是怎么发现那个打喷嚏的人，总之大家就感觉耳边一凉，再就听见一声闷哼，刚还打喷嚏的人已经倒下了。

这一下，刚还没当回事的众人，这会儿是彻底冷静下来。

死亡没有降临之前，大部分的人都不会在意迫在眉睫的危险，毕竟眼前这些都是黥面族的寻常百姓，一生面对危险的次数，也许这是第一次。

御王这时候慢慢的说道：“快了，马上就好了。”

依旧是平淡的语气，依旧没带多少波澜，卓武却听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旁人也许没有听懂，他却是听懂了，御昭冕话里的意思，不是危险马上解除，而是说大家都快要死了。

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感受着空气中杀意的流动，他相信若是今夜敌人没有追来的话，御昭冕也会将他们所有人斩杀在此处的。

气氛安静，压抑，每个人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也能够闻到空气中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

有孩子憋不住想要说话，被自己的家人抢先一步按住嘴，这会儿空气里的杀意，不需要御王的人动手，他们自己就已经可以很明显的感受到了。

忽然，“嗖”的一声，空气中传来利箭破空声，声音未停，越来越多相同的声音已经由远及近的传来，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就射中了人，场面顿时混乱。

尖叫声呐喊声，四处乱跑的声音，当死亡降临的一瞬间，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一切。

士兵已经无法阻止族人逃跑了，两次抽调，士兵本就剩下不多，这会儿人就更少了，黑暗之中谁又看的清楚谁，只一瞬间黥面族的人就四下跑开了。

第二批的利箭瞬间嗖嗖嗖的再次射出，周围已经黑暗的不成样子，可利箭却像是长眼睛一样，非常清楚每一个人在哪里。

场面的混乱再次升级，每一息都有人中箭倒下的声音，有的人只身中一箭，有些人却因发出的声音太大，全身插满了箭矢。

卓武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慢慢的低下头看自己的胸口，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那十一族人的第一支箭矢，竟然是准确无误的射中自己。

御昭冕扶着他下了马躺在地上，卓武努力瞪大眼睛，黑暗中他瞧清楚了御昭冕的脸，御昭冕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压根不在意他的生死。

可卓武知道这位是在意的，但是他在意不是因为他不想有人死，而是不想暮成雪背负上骂名。

他注意到御昭冕的手心里捏着一支鸣笛，他见过这种鸣笛，是西北军弓箭上特有的东西，在打北翟的时候起过重要的作用。

而他也知道，刚刚御昭冕用了这只鸣笛，在利箭射出前的瞬间，给对方提供了目标。

“王……王爷！”卓武断断续续的喊道，每一个字说出口，他就能感觉到生命从自己躯体中慢慢的流逝。

御昭冕身后站着带来的两个侍卫阻挡着箭雨，从他这个角度看上去有一种诡异的美。

“嗯。”御昭冕低低的应了一声，“我是故意的。”

卓武想要问为什么，可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好在御昭冕并不需要他开口，已经清清淡淡的说道，“我不能让她一个人承受骂名。”

哦，是这样，卓武心里想着，眼前黑了，没有注意到那一边，暮成雪和折羡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