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暮成雪突然宣布要做女帝，北周的格局彻底变了。

御良承不再是江南那个世无双之公子，御昭冕也不再以天下百姓为先，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曾经的平王御风阳，如今的兴元帝，也彻底坐不住了。

他是个文武全才，他也懂深谋远虑，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局面，如此多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他忽然有一种，自己其实一直都做错的感觉。

后宫，他坐在长椅之上，边上是他皇后，姓宋，娘家是如今的御史大夫，出身清贵，家境不错，最重要的是，人家代表的是正统。

宋皇后是家里的长女，端庄贤淑，典雅大方，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皇后，所以在坐上这个位置以后处处安分守己。

在后宫这个地方，有时候安分守己并不是好事，比如说现在，她的安分守己让她并不得皇帝的欢喜。

她犹豫着，想要说什么，可是搜刮干净了肚子，也想不出这时候该说什么好。

“陛下，若不然臣妾陪您去见一见太上皇吧？”

她最终选了一个自以为最合适的出发点，毕竟让自己的丈夫去和父亲见礼，这在一般情况下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可坏就坏在，如今不是一般情况下。

兴元帝瞬间就怒了，他怒道：“见他做什么？若不是他，朕的江山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若不是他执意想要将御昭冕做这个皇位，西北，南疆，河东，哪一个地方不是安安分分，皇朝更替，北周的国土上，怎么会如现在这般四处都是战火？”

说完他似乎还是不解气，忽然唰的一下站起来说道：“若不是如今战事未平天下未定，你以为朕还会留着那个老东西的命？他和那个贱人都该去死！”

宋皇后惊呆楞在原地，满脸都是诧异和恐惧，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己丈夫的这一面，她没有想到，外人口中传言的平王在做了皇帝以后竟然会变成这样。

好在她的反应很快，她立马从位置上起身，直接跪倒在地上，脱下发簪匍匐请罪。

“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是要给朕难堪？”

没想到这个请罪反而起到了反效果，兴元帝骂道：“朕要你跪了？朕说你错了？你给我朕滚，滚！”

宋皇后瘫在地上，闻言挣扎着想要起来，可她已经被彻底吓怕了，试了几次都没办法站起来。

“太皇太后驾到！”宫外有小太监在喊。

宣太后匆匆进来，身边站着的，竟然是已经许久没有露面的杜太妃，不对，按照辈分来说，如今应该叫太皇太妃。

“皇帝这是做什么？”宣太后冷冷的说道，“婉儿可是做错了什么？”

婉儿是宋皇后的闺名，她是宣太后亲自为兴元帝选的皇后，自然私下里的关系很不错。

“皇祖母，”兴元帝收了怒容，冷眼扫到杜太妃，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他问，“皇祖母带她来做什么？”

兴元帝登基称帝以后做过一件不太起眼的事情，那就是废掉了杜太妃的位分，结果圣旨还未出御书房就被宣太后拦下来，并且从此将杜太妃日日待在身边，绝对不让她落单。

“自然是来给皇帝出谋划策。”宣太后一个眼神，身边的宫女就将杜太妃往前推了一把，此时此刻的杜太妃瞧着和过去容貌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曾经的杜太妃几乎是时间的宠儿，不但在她身上没有留下半分痕迹，甚至连一丝病痛都未曾留给她。

可如今的杜太妃明显老了，像是一个老媪，头发都是白的，脸上爬满了皱纹，身形削瘦，站着有一种随时风吹会倒的错觉。

如今的杜太妃，和当年的杜太妃若说还有相似的地方，大概就是她依旧站的笔直吧。

一个人的精气神会变，但骨子里的坚强和执着是不会变的，杜太妃的眼眸淡淡的扫到兴元帝，那满是皱纹的嘴角忽然勾了一下。

一个非常伤人的嘲笑就这样出现了，兴元帝就感觉自己被狠狠的打了一个耳光，而且这个耳光来自他一直看不起的人。

他的眼里闪现暗芒，侧在身侧的拳头猛然握紧，若是他想，这会儿瞬间出手，他就可以将杜太妃弄死在这里，但是他要动这个手吗？

他的视线移到一边跪着的皇后身上，皇后跪着，低着头，似乎是在求饶，可实际上他清楚的很，这位皇后是在竭力撇清楚自己。

也就是一瞬间，他满腔的怒气就消散了，他再次松开拳头，一挥手，边上的小太监过来，将地上的皇后娘娘请了出去。

“皇祖母坐吧。”兴元帝淡淡的说道，行动上却没有多少恭敬，也不等宣太后动作，自己抢先一步坐了下来。

宣太后入座，杜太妃就站在她的身后，垂下视线，她嘴角的嘲弄没有变，可这会儿嘲弄已经伤不了任何人了。

“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宣太后问道。

“知道了，皇祖母，这件事情不好办。”兴元帝说道，捏了一下眉心，微微抬头，看杜太妃。

“御昭冕不会就此的善罢甘休的，他那么好面子的人，应该会选择放弃攻打京城，赶紧回去拿下河东吧？”

杜太妃依旧站的笔直，可明显身子僵硬了一下，不过好在她还能站的稳。

“若真是这样，事情倒是难办了。”兴元帝将杜太妃的反应收再眼底，依旧慢慢的说道，“毕竟这战事拖的越久，对我们来说越是不利。”

宣太后也慢慢的点头说道：“所以啊，这时候，就需要有人去死。”

话一落，四周一片安静，杜太妃就感觉手脚冰凉，心里有一种叫做绝望的情绪在升起。

这是她第一次有这种情绪，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之前不管遇见的什么事情，即便是自己的儿子御昭冕中毒命不久矣，她也从来都没有绝望过。

她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她相信老天爷一定不会一点退路都不给她留，可这会儿，她却有点绝望了。

老天爷不是没有给她留退路，留了，可那退路，未必是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