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阳光熹微的时候，枷锁配着铁索的声音就阴森森地逼近了九皇子府。

赫连怀瑜依旧没有去打扰祝素素，他早就整顿好衣裳坐在大堂上一脸平静地候着太后的捕快们。

捕快看到准备工作做得完好的赫连怀瑜都吓了一跳。

而当赫连怀瑜对他们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并且说：“我媳妇还没有醒，叨扰各位官老爷们动作小一些的时候又开始议论纷纷。”

“这九皇子居然是个妻管严，自己都要被逮了都不敢要媳妇知道。梳洗什么的居然还要自己动手，要媳妇何用？”

那些捕快大多是听说过赫连怀瑜的威名的，如今看到赫连怀瑜落到这个地步也不由得长吁短叹。

同为男人，这些伤痛都是要互相体谅的。

于是捕快扣鱼枷的动作都变得温柔了些。

于是在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中半昏黄的时候清晨的天色里，赫连怀瑜淡定从容地走出了九皇子府。

跟在他后面的漱茗看不到赫连怀瑜手上的鱼枷，恍惚间觉得主人只是往前很自在地走着。

莫问来路，莫问归期。

身边的三两捕快也是比较恭敬的样子，丝毫没有把赫连怀瑜当做囚犯来看待。

于是赫连怀瑜走在前头，身后跟着稀稀朗朗三四号人踏上了前去皇宫的路。

路的尽头无人敢揣度。

清心殿里的太后也早就梳妆完毕，恭恭敬敬地等着这个比自己年少不少的竞争对手。

这次给赫连怀瑜定罪毕竟是太仓促了，太后害怕平日里懦弱不堪的皇上会深究到底，所以并没有通知他。

在清清心殿里的只是代表了几种势力的朝中大臣，太后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公无私无愧于心，特地喊了他们来见证。

几个人本来以为太后只是闲来无事找他们几个闲谈，还在交头接耳。但是看到赫连怀瑜戴着鱼枷出现的那一刻全都静默了。

毕竟在赫连怀瑜和太后的对峙里，九皇子还从来没有这么落魄过。

太后示意了身边的太监一眼，太监连忙点点头走到赫连怀瑜的身后。

太监毕恭毕敬地对赫连怀瑜福了一福：“九皇子，得罪了。”

说罢，就用力把赫连怀瑜摁住。

赫连怀瑜戴着枷锁反抗不得，但是就算是跪下去的时候也是挺挺直直的。

赫连怀瑜是军人，他也知道随时保持军人的风度。

太后今日戴的是伽蓝色的点翠发冠，偏凤有些老旧了却显示出了时间的积淀，与二八佳人的风韵不同，但是太后娘娘今日的打扮还是让人觉得她是一位不可猥亵的美人。

太后微微翘起头颅，却没有太多骄矜：“赫连怀瑜听旨：”

“前方战士有报，赫连怀瑜领军时有醉后鞭笞士卒之嫌，赫连怀瑜可认罪？”

赫连怀瑜听后只余下一片平静：“臣知罪。”

“赫连怀瑜在前线之时有消极怠工，故意延迟出战之嫌，可认罪？”

“臣知罪。”

“赫连怀瑜曾低价将一批战马出售给乡间农夫，可认罪？”

“臣知罪。”

……

太后一连给赫连怀瑜定了五六个罪名赫连怀瑜都坦然的接受了。

清心殿里除了太后和赫连怀瑜以外其他人脸上的惊讶已经掩盖不住。

最最震惊最最失望当属赫连怀瑜的恩师尹存昊。

尹存昊是前朝武状元出生，被皇帝赫连志钦点着做赫连怀瑜的老师。

虽然他现在早已过了花甲之年，却是老当益壮。

尹存昊当年是个只想着忙好事业连媳妇都顾不得娶的糙汉子。赫连志让他收下赫连怀瑜的时候也是千求万求，尹存昊更是尽心教导。

而这个步履稳健的老人今日在太后的一字一顿下居然在浑身颤抖。

“瑜儿……这可是真的。”尹存昊想向前看真切赫连怀瑜，却被身后的同僚拉住。

赫连怀瑜就像是恍然间被惊醒了一样，抬起头去看自己的恩师。

“君子有道，其身先正，后治学，后交游。”赫连怀瑜在心中默默地念着尹存昊教给他的第一句话。

那句话是尹存昊特地写在白纸上一字一句教给赫连怀瑜的。

在尹存昊眼里，没有什么比做一个清清白白的正直的人更加重要了。

赫连怀瑜是从来不愿意辜负自己的师父的，他好像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一般眼神骤然清明了。

赫连怀瑜是干净的，就像师父交给自己的那张白纸一般干净。

真真切切没有一丝一毫墨迹的晕染。

然而现在太后娘娘句句刺骨，将大片大片的污水瓢泼着晕染开来。

赫连怀瑜想要低头看自己的手，眼光却被那鱼枷的沉重给遮蔽住了。

赫连怀瑜脸色涨得通红。

“我不脏，我不脏。”赫连怀瑜动不了，只能重复这句话。

“我不脏！”赫连怀瑜喊了出来撕心裂肺。

赫连怀瑜甚至都要忘了自己为什么会被羁押在这里了，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了名誉。

这时候在赫连怀瑜眼里，自己的清白就是高过一切的。

毕竟他是九皇子啊，高高在上的九皇子，就算看过了不少明争暗斗都还是一如既往坚守本心的九皇子。

而从前的九皇子身后有不少人做他的左膀右臂，今日的九皇子却是低微到了尘埃里，一个人孤零零地被鱼枷铐住，就算是他以前可能都看不上眼的人，这时候都在一旁冷眼看着落魄的九皇子。

而他的恩师尹存昊，就算可以教他为人，传他骑射，但是在这个时候却没有办法为他站出来辩解。

尹存昊一生做事最讲原则，就算是面对自己少数几个学生之一赫连怀瑜落难，没有证据证明他无罪之前尹存昊也是不会出手的。

堂堂的九皇子赫连怀瑜，从小就是天之骄子，父皇宠着，母妃爱着了，怎么可以容忍自己的人生上出现一点点污点？

而现在群臣的议论纷纷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赫连怀瑜可以抵御刀光剑影，可以忍受伤痕累累。而这人言就算听不正切却还是一刀一刀戳在了赫连怀瑜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