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素素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头一次站在战场之上，其实祝素素以前也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自己会有什么表现，但是没有想到真的到了这天自己居然会有些失态。

就是站着，好像和战争毫无关系，也好像在冷血无情地旁观着。

而右虎骑现在全部都听祝素素的调度，主帅没有指令，他们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陪着祝素素一起呆呆地站着。

自己还没有走到战场的核心位置，眼前的人还几乎都是晟国本土的士兵，没有太多的厮杀和死亡，但是祝素素还是看得触目惊心。

整体的占线往往充满了排场和气势，个体的凸显却会更加让人触目惊心。

不知道是使然，还是祝素素自己要看的，九皇妃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某一角。

大概是有一个瞾国的小兵在混乱中不小心闯进了晟国的后翼吧，立马遭到了晟国将士的围攻。

那一身暗红色的盔甲在钴蓝色晟国士兵中显得格外显眼，毋庸置疑成为后翼不少人攻击的目标。

可怜见小士兵虽然被铠甲遮掩住了口鼻，凭空添了几分威武的味道，但是整个人瘦瘦小小的，看上去种田都不一定得心应手，就被时代的洪流冲击着，被迫来到了战场。

来到战场之后好不容易立了点功，一路向前杀进了敌营，还没有来得及稍微庆祝放松就被团团围住。

最可敬的是出头的，最可悲的是出头的。

眼看着晟国士兵的刀戟已经逼上来了，祝素素凭空想到这句话。

穿着暗红色盔甲的小士兵求生的欲望非常强烈，几乎是疯了一般勒住马头。

马儿痛苦地发出了一声嘶鸣，既而小士兵又狠下心来用长剑在马臀上死命戳了一下。

大概是用力过猛吧，长剑没入马臀大概三四寸的地方后殷红的鲜血立马渗透出来，夹杂在棕褐色的马毛里不太明显，但在祝素素的眼睛里却格外的触目惊心。

这是赫连怀瑜走过的看过的，也是祝素素将要走过的和已经看过的。

马儿立马转过头来，奋力向上一撅蹄子，小将士也陡然变得很高大。

小士兵的手牢牢地攥着缰绳，才避免了从马背上面跌下来。

然而时间却没有宽容这个小将士，很快晟国的士兵就围剿了上来，团团包围住了他。

一抹鲜红在钴蓝色之间晕染开来，祝素素甚连闭眼都忘了，就这样傻傻地看着小士兵顷刻间就像被吞没了一样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祝素素也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赫连怀瑜面对的战场，厮杀和残酷以及熹微的希望好像在这儿达到了平衡。但是当祝素素真的亲临战场后，她才发现事情远远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简单。

除了刚刚的那个小士兵，还有其他几个一样倒霉的瞾国士兵一路上奋勇厮杀后不小心来到了晟国的后翼被团团围住，最后就像悄无声息地一般被旋进了漩涡里消失不见了。

甚至还有一个更加凄惨的，那位小兄弟的求生欲大概是很强的吧，被瞾国士兵团团围住之后还是在厮杀着。

而且围着他的人不算多，就像不想给他个痛快一样，一刀一剑刺得连绵而又迟缓。

血迹沿着盔甲渐渐渗透下来，一路上渐渐干涸后又有新的血液生机勃勃而绵绵不绝地接了下来，很快就把小兄弟的身上脸上晕染得不成人样。

小兄弟满脸的绝望，牙齿很白，这时候却非常痛苦地张着嘴，却没有力气叫喊出一个字。牙齿被自己脑袋上面流溢下来的血液晕染得好像刚刚吃了人，显得森然而又可怖。

明明是一路厮杀过来，回到本国之后凭借战功甚至能回去过好日子的小兄弟，这时候却沦为了别人的猎物。

手臂，脸上，腿部，几乎没有哪里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小兄弟的眼神是那么的绝望。

祝素素睁着眼睛看着，一瞬间她甚至忘了今日自己来到战场的目的是什么了，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小兄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瞾国是军事大国，铠甲的质量应该是一等一的，但是在刀戟的围攻下渐渐破损开来。

先是零零落落甲片的落下，接着是大片大片铁片的松动，直至露出里头的棉芯和麻片。

“扑通。”

小兄弟倒下了，明明只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却听得祝素素心中一震。

因为没有电子产品的污染，祝素素的视力从小就不错，但就算是可以看得清小士兵是怎么倒下的，在重重的沙石之中，祝素素也看不起小士兵落地之后的情形了。

只是听到马蹄声偶尔会变得沉闷一些，还有物体喷射出来的声音。

大概是小士兵倒在了地上，别无暇去管，所以被踩踏着了吧。

祝素素一直是一个活泼泼的女子啊，来到战场上之后，怎么也变得这么现实起来了呢？

没有人会去收俭他，也没有人会去祭奠他。

破损的衣服晕杂着血迹，小兄弟最后的眼神迷茫而又呆滞。

祝素素看不到他的面孔了，马蹄和脚步已经将他撕得稀烂。

生如尘埃卑贱，死后还要被没入尘埃里狠狠践踏。

这是众多将士的命运，无可奈何却也心安理得。

祝素素突然想到一个词。

杀红了眼。

眼前是少数几点红异常亢奋地在蓝色之间冲撞着，祝素素突然想到在自己看不到的远方，大概也是少数几点蓝在红色中垂死挣扎着。

最接近死亡，也就最亢奋。

祝素素看着，不说话。

偶尔有几个站得比较后的士兵突然看见了祝素素带领的这支队伍，虽然一个个装备齐全表情肃穆，但是女人领头还一动不动，活像一长串缩头乌龟一般，都要稍微把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一瞬间。

但是很快有新的敌人杀来了，将军的调度口令也来了，谁还有闲暇的时间管他人的闲事呢？

这是战场，是所有人的战场，也将会是祝素素即将经历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