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黎昭神色沉了沉，下意识朝殿门外瞥了一眼，不动声色行礼道：“小女还有些药材需要整理，娘娘若无其他吩咐，小女便先退下了。”

云皇后颔首，目送着她走远了，和方姑姑相视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晟帝身为天子，这普天之下的女子就没有不想往他身前凑的，尤其是进了这宫里的女人。

这些年云皇后已经见识了太多，仅仅是她的宫里，前前后后就有五六名年轻的小宫女趁着晟帝来看望云皇后的时候，想方设法打扮了自己，竭尽全力凑到晟帝面前，只为让对方能瞧上自己一眼。

甚至，就连她的外甥女也不能免俗，成为这其中的一份子。

虽然结果大多不遂人愿，她们的努力也都是徒劳，但是并不妨碍其他人前仆后继。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天选之子，万一就被晟帝选中了呢？

所以她们宁愿拼着一死，也要为自己搏一把，哪怕不能被晟帝相中，而是随便指了个别的赏赐，也是好的。

像顾黎昭这种主动避让的，倒是难得见一回。

晟帝来得很快，他神色平淡，不复平日里朝堂之上的威严肃穆，一进寝殿便自行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坐到了软榻上。

云皇后示意宫人将茶水和糕点一一奉上，关切地看着晟帝，轻声道：“圣上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可是有什么好事？”

晟帝摆摆手：“倒也算不得什么好事，就是有些案子终于结了，让朕终于得以喘口气。”

云皇后了然一笑，捏起一块榛子酥递到晟帝面前：“该不会是编撰阁那桩事吧？”

晟帝抬眼朝她瞥了一眼，似是想到了什么：“听闻酌言和思行昨日来看你了。”

“何止是他们，阿卿也来过了。”

晟帝一听顿时呵呵笑了出来：“怪不得你什么都知道，这三人往你这宫里一站，朕做过的、没做过的、甚至是准备做的，又有哪一件事能是他们不知道的？”

“圣上是天子，你若不想让他们知道，或者不愿意他们多言，谁又敢多说一个字？说到底，是圣上把这几个孩子给宠坏了。”

“宠便宠吧，你也知道，他们这几个……”晟帝声音突然顿了一下，神色有些沉湎凝重，摇头叹息一声，“思行这一次做的不错，该查的都查清了，今早已经将顾闻时所犯过错一一整理成册呈了上来。”

云皇后见他停了停，当即问道：“可还算严重？”

“想来也是巧合，竟然与往年一次重大错漏的程度大差不差，没有离谱出天际去，自然也就有例可依，有案可究，倒是让朕下不了狠手，看在顾相的面子上，只能按照以往惯例进行惩罚。”

云皇后顿时了然：“思行这么做，是顾着圣上与顾相的君臣之义，既是有例可依，不管最后罚得轻了还是重了，顾相与众臣都说不出什么来。”

晟帝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玄机，沉沉一叹：“罢了，不说这些，朕先尝尝你这宫里又出了什么好东西。”

晟帝说罢，将手里的榛子酥放进嘴里咬了一小口，正要跟云皇后再说什么，却突然神色一滞，皱了皱眉。

他又仔细尝了两口榛子酥，细细品味了一番，随着那熟悉的味道在嘴里化开，他的脸色越发难看。

云皇后见状有些疑惑：“这糕点是有什么问题吗？”

晟帝下意识摇摇头：“这榛子酥谁做的？即刻招她来见朕。”

他神情肃然，不像是寻常谈笑，显然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

云皇后一时间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喜是怒，只隐隐觉得这件事有些严重，迟疑了一下，还是对着方姑姑使了个眼色。

方姑姑会意，匆匆离去，不多会儿便领着顾黎昭回来，却见顾黎昭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个覆面的轻纱。

莫说晟帝，就连云皇后见了也疑惑了一下。

顾黎昭一进殿门便跪下行礼，全程低垂着头。

“你就是顾黎昭？”晟帝目光灼灼，沉沉落在顾黎昭身上，“为何要遮着脸？”

“回禀圣上，小女早年受伤，脸上留了一大块伤疤，狰狞可怖，只恐惊到了圣上，触怒圣颜。”

晟帝轻呵一声，不以为然：“你当朕和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富家子一般，连一道疤都会怕？朕当年也是一名武将，在战场上、在军营里，浴血拼杀出来的。”

他说着抬手示意一番：“抬头，朕倒要看看你这伤疤有多可怖。”

云皇后面上扫过一抹疑色，这些年晟帝虽然手段雷厉风行，算不得一个仁君，但也很少会故意让人难堪，对于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也常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

这般故意揭人短处的，倒是少见。

“圣上……”云皇后下意识出声，似是有意提醒晟帝。

晟帝却抬手制止了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顾黎昭：“怎么，朕的话是不中用了？”

顾黎昭暗暗皱了皱眉，却也知道圣命难违，只得摘下面纱缓缓抬头。

就见她半边的脸上有几道狰狞骇人的伤疤，虽然时间久了已经淡了些许，但是乍一眼看去，看上看得人心下一惊。

云皇后抬手抚了抚心口，方姑姑见状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

晟帝虽然被顾黎昭脸上的伤疤惊到了片刻，却很快便又回过神来，目光怔怔地看着顾黎昭的眼睛，眼神复杂，惊喜又骇然，甚至还隐隐带着一丝慌张。

“你……究竟是谁？”

“小女顾黎昭，顾府三女，前些日子曾因冲撞了邪煞，与安王殿下解除了婚约。此事，还是圣上御口钦定的。”

晟帝愣了愣，又盯着顾黎昭看了许久，只觉这双眼睛乍一看很是眼熟，像极了他那位故人，只是因为这张脸被毁，一时间看不出她原本的容貌，无法详加判断。

“这榛子酥……”晟帝拿起一块在手里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再吃，语气有些沉重，“是谁教你这么做的？”

“回禀圣上，这是小女府中的奶娘教的。”

“奶娘？”晟帝小声嘀咕了几遍，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顾相府上真是藏龙卧虎，竟有人能将榛子酥做出这种失传已久的味道了，看来你这位奶娘来历不简单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