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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辑

小说:爱在纸上,静水流深 作者:钱银霞 字数:40871 更新时间:2016-07-13 16:2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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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为你反穿衣,倒踏鞋的人

2011年的夏天,在我的生命里,是最明媚的一个季节。我曾经逼仄的生命甬道里,忽然暖阳照耀,柳丝依依,就连往日聒噪的蝉嘶都显得那么悦耳,那么明快。

  因为,在这个夏天里,我用我的努力以及648分的优异成绩,让一张红彤彤的浙江大学录取通知书飘至我贫寒的家,映红了我妈妈的脸。

  妈妈那张饱经生活磨折的脸,虽然失去了青春的光华,但却是我的最爱。多少年来,为了我,为了这个飘摇的家,这张脸一直苍白憔悴着,,笑容像惊飞的寒蝉一样不肯在她脸上稍作停驻。而这个夏天,这张脸一直灿烂地笑着,像这个夏天悦耳的蝉鸣一样,让我欣慰不已,成为我走向全新大学生活的出征号角。

  那天,妈妈抱着轮椅上的我,抚摸着我的头喜极而泣:“我的宝贝儿子,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你是妈妈的骄傲!”我也用手摩挲着妈妈的背脊,心内潮涌不息——妈妈瘦削而又坚实的背脊,我太熟悉了,熟悉得闭着眼睛就能感觉到那微微凸起的肩胛骨,有点硌人的脊椎骨。还有后颈上被汗水濡湿的头发。这是因为,我在这个背脊上度过了12载寒暑易节的日子。这些常人看来寻常的日子,在我看来,无比艰辛与不易,饱浸着妈妈的汗与泪。

  20年前妈妈怀上了我,那时妈妈还是一个清秀年轻的女子,即将做母亲的神圣感觉让她兴奋且紧张。然而她却并未像其他十月怀胎的母亲一样能感受到新生命带来的喜悦,刚刚诞生的这个小生命带给她的是猝不及防的重击和泪水。医生告诉她:这个孩子除了脑袋是正常的,脖子以下全部处于瘫痪状态,而且是天生的,治不好。

  年轻的爸妈还没来得及体会为人父母的快乐,就被这个霹雳击晕了。

  有人出于好心地劝妈妈:这样的孩子不要也罢,趁着年轻以后还可以再生。可是妈妈看着襁褓里粉嫩的小生命,那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何忍心舍去?她坚决地说:只要我还在世上一天,我就不会放弃我的孩子!

  别的孩子的生命历程是:摇篮、爬、坐、站、走……而我却是从摇篮直接到躺椅或床,连“爬”对我都是奢望。

  我慢慢懂事了,却总是搞不懂我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孩子那样无拘无束、快快乐乐地走着、跑着、跳着。每次一问妈妈,妈妈的眼里立刻噙满了泪水,她掩饰着背过脸去擦掉。我不忍看到妈妈哭,所以后来就不问了。

  在妈妈的精心呵护下,我慢慢长大。然而,命运却不肯轻易放过我,我的病情慢慢恶化,股骨头和盆骨相继出现了坏死,脊椎也开始侧弯,视力也在慢慢减退。瘦弱的妈妈背着我到处求医,但得来的结果都是医生的摇头和叹息,有医生建议,好好地做手部康复训练,也许手还能动起来,加上孩子的大脑是好的,也许还能上学。

  妈妈像是一个深陷漩涡的溺水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她开始对我进行手部康复训练。妈妈是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农村妇女,却为了我的康复训练不断地学习康复知识。长期的康复训练是枯燥而痛苦的,有时候我因为身上肿痛而不想再练,妈妈就鼓励我:坚持下去,会好起来的,妈妈不会放弃你!

  妈妈的爱感动了上苍,我的手能做些简单的动作了,医生说,可以学习写字了。1999年,我8岁,妈妈费尽了周折将我送进了学校,她认为她的儿子脑子正常,手也能写字,应该与正常孩子一样接受教育。

  学校离家有不少路,妈妈每天背着我进教室。遇到刮风暴雨,妈妈就用雨衣把我包起来背上我去学校,进了教室,往往是妈妈都湿透了,我却没有淋到一点雨。因为我不能直立,小学六年妈妈几乎是“全陪”。

  后来又读初中、高中,又是漫漫六年时光。这六年比起小学六年,妈妈更辛苦了。一是因为随着我的长大,我的体重也越来越重了。二是因为读中学要开始做实验了,实验课要经常更换教室,而且常常不在同一栋教学楼里。妈妈把我的课程表都背了下来,每次要换教室上实验课,妈妈都会极准时地出现在我面前。

  每当妈妈背着80多斤的我在楼梯上跑上跑下时,我伏在妈妈的背上,听着妈妈粗粗的喘息声,我心里都在说:妈妈,你的恩情儿子无以为报,儿子能做的,就是以优异的成绩来报答你。

  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惊讶和钦佩于我的刻苦。是的,他们无法明了我的内心,但我知道,我如此刻苦只是为了让母亲在人前自豪地抬起头来,她的儿子,身体虽然不能站立,但是精神上却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我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这些年为了多挣点钱为我治病和上学,体力与精神上承受的双重压力,让他身体每况愈下,他的脊椎错位,还有严重的肾结石,医生告诫他不能再做重体力活。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少了,妈妈就在学校里做些杂活,如清洁工等得点微薄的收入贴补一下。

  我读中学期间几乎没有吃过食堂,一来妈妈觉得吃食堂不划算,二来她觉得自己做给儿子吃,营养搭配会更好。她说她拼死拼活干好,就想多挣几个钱让我吃好一点,有了营养读书才有劲儿。好点的饭菜她从来不舍得吃,都留给我,她自己经常就喝点稀粥。我经常看不过去,可妈妈说,我在长身体又要学习费脑子,她身体好得很。

  读中学时,我知道了霍金,并读了他的《时间简史》,我知道他是英国伟大的物理学家,被人们称为“宇宙之王”。我着迷霍金是因为我觉得我与他有相似的地方,他在21岁时不幸患上会使肌肉萎缩的卢伽雷氏症,除了大脑和几根手指之外,浑身都不能动弹,他与我一样,都被命运长久地禁锢在轮椅上或床上。

  霍金说:活着就有希望。霍金说:一个人如果身体有了残疾,绝不能让心灵有残疾……霍金的这些话,我都深深地记得脑海里。然而某些时候,我却莫名地感到有点悲哀,我觉得霍金比我幸福,起码他在生命的前21年里,还像正常人一样行走自如地享受生活,而我,却一来到这个世界就被永远禁锢。我很不平,人们都说霍金有多不幸,可是,比起霍金来,我更不幸。

  可是有一次,当我听到我崇仰的霍金第二次婚姻破裂,又听说霍金遭受虐待,霍金的家人和朋友发现他身上有神秘外伤,包括手腕折断,脸被割伤,被推到烈日下曝晒而严重中暑等等,疑是霍金第二任妻子所为……

  知道这些之后,我才发现,我是多么的幸运——因为我拥有这样一位用生命爱护我的母亲!

  也许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吧,无论孩子是丑是呆,都是母亲心上的宝贝疙瘩。记得老师曾给我们讲过一个“反穿衣,倒踏鞋”的故事,说一个杀猪的屠夫性情暴烈,父亲早亡,对唯一的老母亲也不很孝敬。某天他听说南海观世音菩萨灵验,就前往普陀山去参拜。去了之后找遍全山也不见观世音踪影,山里老僧说:观世音已经到你家里了,你回家,那个反穿衣,倒踏鞋的人就是观世音菩萨。屠夫匆匆忙忙赶回家时已是深夜,他在门外叫母亲开门。母亲因儿离家多日正心急如焚,突然听到儿子回来了,惊喜匆忙得衣服穿反了,倒拖着鞋子去给儿子开门。儿子一看母亲的模样,想起老僧的话,恍然大悟,悔恨地拜倒母亲跟前。

  世上最真心地爱自己的,恐怕就数自己的母亲了。

  霍金的《时间简史》自从1988年出版问世以来,累计全球销量达2500万册,成为一个奇迹。在《时间简史》一书的开头,霍金说:“有人告诉我,我在书中每写一个方程式,都将使销量减半。于是我决定不写什么方程式……”

  霍金的书中没有方程式。而我的生命中,却有一个“母爱的方程式”。

  这个方程式就是:

  脖子以下瘫痪的儿子+ X=重点大学的高材生

  有了这个方程式,我可以骄傲地告诉全世界:我比霍金幸运!

  这个方程式中X的答案,只有两个字——母爱。

妈妈,此生还能见你多少次

文/纳兰泽芸

   “妈妈20岁生下我,以前的20年,妈妈每天都能看到我。

现在我20岁了,已经半年没有回家看妈妈。

而妈妈40岁了。妈妈如果可以活100岁的话,那么,妈妈还可以再活60年。

   如果我再这样半年回家看她一次。60×2=?

   我这一生,妈妈这一世,就只有120次机会见面了。”

   当永哲看到这则小小的算术题的时候,他不可抑制心里的酸楚,很少流泪的他,终于泪湿眼眶——“20岁?半年?40岁?100岁?这算什么!我的妈妈28岁生下我,如今快60岁了,妈妈身体总不好,能活到100岁吗?”

   永哲已经有两年没回老家过年了。不是他不想回老家过年,而是一到年关的时候,他心里就发堵。自己的状况着实差强人意,有点“无颜见江东父老”之感。这个两室一厅的房子,是他与同事炎一起合租的,房租三千六一月,他与炎一人一半。房东刚来收走三个月房租,五千四,属于他交的那一半。房东走后,他就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那盏吸顶灯出神。

   已经快30挂零的人了,至今似乎还一无所有。大学毕业快5年了,讲起来也还算个外企白领,每天西装笔挺地出入写字楼,在上司面前精神饱满地工作着,在客户面前绅士洒脱地微笑着,只有当加班深夜回到出租屋卸下厚厚的伪装之时,才显出自己心灵的脆弱与虚无。

   他竭力想每个月多存几个钱起来,可是他也不知为何,自己收入也不能算低了,就是存不起来多少钱。房租该交吧?水电费要付吧?饭要吃吧?交通费要吧?电话费要吧?衣服要添置吧?基本人情、基本交际免不了吧?等等等等,月初还显得鼓鼓的荷包,还不到下次发薪就差不多告急了,那钞票似乎长了腿似的自己会开溜。永哲没法,干脆一发薪,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存两千起来再说。然而永哲拿着薄薄的两千元,再环视公司四周耸立的高楼时,立刻有种要窒息的感觉,这两千块,怕连一个老鼠洞大的地方也买不到吧。

   永哲想打电话回家,也怕打电话回家。父亲已经年过六十了,母亲也快六十了,两个姐姐嫁到邻村去了,不算远,但都勉力应付着自己的那份日子,没有多少余力照顾父母。身子已经佝偻的父母还种着田地,每次想到苍颜白发的父母顶着烈日在田地间劳作,永哲都感觉腔子里一股酸酸的热流冲上来,他拼命压着才将它逼回去。

   母亲就揪心着永哲的终生大事。说实话,永哲长得也还算挺拔,工作嘛看上去也还体面,然而他的“无保户”(没有保障)身份让他几次刚萌芽的恋情都无疾而终。他终于灰心了,遇到自己心仪的姑娘也退避三舍。

   有一阵他特爱听崔健,“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我要给你我的追求,还有我的自由,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听着那沧桑而嘶哑的歌声,他觉得崔健这哥们儿特率真,“追求?自由?呵呵,别逗了。”他以前也这样追问过,现在,他不问了。他知道他这样的“无保户”无权谈爱情。其实,永哲觉得哪怕一辈子都是“11月11日”光棍节又何妨。只是辛劳一辈子的双亲那眼神,他无法面对……

   眼看着又要过年了,说实话,每年一到这时候永哲就头大,那一年他排了一天一夜的队,半夜都不敢离开火车站,到最后都没买到票。可是不回去这一年到头父母都看不到自己,母亲一打电话声音就哽咽。永哲想过把父母接过来住几天,但又否定了。假期行路难,父母年纪大了又没什么文化,路上万一有个子丑寅卯的可怎么好?再说看到儿子孑然一身的境况恐怕二老心里不是味道;还有假期里什么都涨价,那路费肯定也得大涨,这一来一回花的钱估计父母得牙疼好一阵子。

   有时工作不顺心的时候,永哲想过“逃离”。有几句话怎么说来着:外地人在“北上广深”漂着,基本有四类人:好体力加好脑力,好体力加差脑力,坏体力加好脑力,坏体力加坏脑力。第一类可能混出个人样来,第二类是民工,第三、第四类基本可以考虑自行放弃。

   可永哲又不甘心,他觉得他属于第一类。他就不信,从小学到大学一直拔尖儿的自己,混不出个人样儿来?再说“逃离”,逃到哪儿去?老家县城吗?你去县城里不算多的机关以及稍好的单位瞧瞧,里面混着的,哪个背后没有这样那样的“背景”。他这样一个抠土老汉的儿子也想去混?连窗户缝儿都没有!再说他学的专业,那里也没有用武之地啊。

   现在虽然艰难点,但他对这座城市的用人制度还是满意的,他所在的这家外企,虽然免不了也有人与人之间的倾轧,但总体还是较公平公正的。在这里,不会出现开着拖拉机撵兔子,有本事使不上这现象发生。只要你有真本事,抠土老汉的儿子也照样上!

   他想起那首小诗来了。“如果你爱一个人,就送他到北上广,因为北上广是天堂。如果你恨一个人,也送他到北上广,因为北上广是地狱。”天堂与地狱之间,隔着那道忘川河,永哲坚信,他在这座繁华都市的每一次努力和打拼,都是他用力从地狱向天堂的方向一寸寸泅渡。

   但是,永哲想,忘川河水深且急,我会泅渡得很艰难,那样与妈妈相见的机会就更少了。妈妈快60岁了,这一生,还能与妈妈再见面多少次呢?

   不能见面,就多听听妈妈的声音吧。永哲拿起手机,摁下那串熟悉的号码——妈妈,您身体好吗?妈您年纪大了,别不舍得买点好的吃吃……。

   

   

   

   

   

不跛之心

文/纳兰泽芸

   一生性格温顺的母亲,不知为何性情大变,吵嚷着要去养老院过自在的日子。我一下班,她就对我嚷:“上半生侍候老了,下半生又要侍候小的,现在我老了侍候不动了,我也要过几天舒心日子了!”

   我工作又忙,经常深夜回到这个一室户的家,母亲就一刻不停地大声唠叨。我担心母亲生了什么病,检查后也没事。几个星期下来,我被折腾得疲惫不堪,就遂了母亲的愿把她送到一家养老院去了。

   每次去看她,母亲都高高兴兴的。我想,这养老院真的是来对了,没想到母亲还很适应和喜欢这里的生活。

   半年后,我终于和珊影结婚了。这间小小的一室户就做了我们的婚房。

   新婚之夜,我搂着珊影感动地说,这辈子我都会对你好。

   虽说我算个山沟里飞出的“凤凰”,毕竟底子还是山沟的,珊影一个城市白领女孩肯嫁我,不容易。我算得上是个优秀小伙子,至少周围的人都这样认为。出身乡村贫寒人家,父亲早逝,我硬是靠着勤工俭学读完了大学。毕业后留在这个奔腾如铁流的都市,工作几年后买了一个小小的一室户,这已属不易。

   至所以急着买个落脚的小房子,是我实在不忍心把跛腿的母亲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老家。母亲接来后,我与母亲过起了相依为命的生活。母亲的腿是我上高三那年断的。那年的梅雨季节,霪雨连绵,数月不止,家里老屋漏得厉害,母亲不舍得花几个钱请人修缮,趁着雨稍歇的当口自己上房去堵漏,摔断了腿。腿好之后,母亲就成了个跛子。

   我每天上班,母亲守在家里。公司很忙,我经常会加班到深夜,可是无论多晚,母亲都会开着小灯靠在椅子上等我。我进家之后,母亲就把我按在椅子里不准我动,再将准备好的点心热给我吃。我说过多次让她别等了,我自己开门进家就成,母亲就说年纪大了觉少,要看着我进家才踏实。看着母亲一跛一拐的身影,我的心里无限酸楚,无限温暖。

   过了27岁生日,母亲又一次对我说:“林儿,别光顾着忙工作,要盘算娶个媳妇儿了。咱村二孬子跟你小学同学吧,娃儿都上学了。”我还是用那句话搪塞母亲:“不急娘,我正找着呢,还没找到可心的姑娘。”可是,我的母亲啊,你一辈子在小村庄,你以为现在的姑娘都跟你年轻时一样吗?你嫁给爹的时候,不要说三转一响(缝纫机、自行车、手表三转,收音机一响),连床像样的棉被都没有,你啥也没说就嫁了。现在的姑娘,要的是三大件(房子、车子和钞票)。你的儿子呢,除了这一间小房子,就什么也没有了。

   母亲不知道,过去几年里,我有过几段不长命的恋情。女孩对我个人都挺满意,却无一例外地在得知我只有小小一室户且与跛腿老母同住之后,就淡出了我的感情世界。说实话,每次感情刚结束时,我会伤心一段时间,但很快就恢复过来。我想,那是因为我并没有真正铭心刻骨爱着的缘故。

   这样说,是因为当女孩珊影也因为几乎同样的原因即将离我而去时,我才真正体会到那种心如刀剜的感觉。我如涸辙之鲋一样,艰难地翕动着口唇呼喊,珊影,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没有你,我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

   珊影说,林,不是我狠心离开你,我对你的感情你心里清楚,可是……如果我们结婚,我们连个起码的住处都没有……我爸妈死也不答应。

   珊影是爱我的。在她的极力争取下,她父母终于答应了,但底限是:让我母亲离开。

   我理解珊影父母的心情。把女儿嫁给我已经够委屈了,再说这小小一间屋子,装不下两代人,或者将来的三代人。可是,让我跛脚的可怜母亲离开家,她能去哪里,在这个世界上,唯有我这个儿子是她最亲的人了。

   我徬徨至极。左手是辛苦一生的母亲,右手是倾心爱恋的女孩,斩断哪只手都痛彻心肺。我无精打采,沮丧阴郁,工作也屡出差错。

   母亲发现我这样,担心地问这问那,我不想做声,有时候烦了,会忍不住冲她发脾气。后来,母亲不敢再问,怯怯的眼神随着我的身影而移动。再后来,母亲就变了性情,吵着要住养老院。

   我承认,当把母亲送进养老院之后,我有过短暂的愧疚,养老院里许多是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在那里了却余生,而我的母亲是有亲生儿子的啊。但很快,这种感觉就被一种激动和欣喜所代替,我激动地打电话给珊影,告诉她,母亲离开家了。接着又补了一句,她自己要离开的。

   与珊影结婚半年后,我去养老院,母亲仍一脸高兴地缠着我问东问西。

   看完母亲快出门时,院长叫住我。院长说,母亲到今天都不适应养老院的生活,除了你来探望之外,她成天就郁郁呆呆地对着你的照片自言自语,这样长期下去担心她精神上出问题。

   “不是……院长,”我诧异非常,“我每次看到她都开开心心的啊,她也说很喜欢养老院的生活啊!”

   “那是装出来给你看的,”院长神情愀然地叹口气,“我也是母亲,我知道……别看你母亲腿跛,心可不跛。”

   我仓惶折返。看到我的母亲,捧着我的照片神情哀伤地自言自语:“林儿,你过得好娘就高兴,娘想你……”。

   ……

   一年多以前,珊影的父母拗不过女儿勉强答应了我们的恋情,又见我下不了决心让母亲离开,就悄悄地来找过我母亲。希望我母亲为了孩子的幸福,自己离开。

   知道这一切后,我一路狂奔,跪倒在母亲面前。

   一滴一滴落在跛腿母亲膝上的,是儿子忏悔的泪滴——母亲,原谅这个曾经跛心的儿子。

   

  抱抱世界上最疼你的那个人

  文/纳兰泽芸

  

  有句话说得真好,这句话是:“一个人一辈子,可能没有配偶,可能没有孩子,但绝不可能没有妈妈”。

  妈妈,是我们张开嘴巴能够说出的第一个词汇;妈妈,是我们一生中无法绕过的事实;妈妈,是我们血液里无法挥走的情怀。

  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没有疑虑地说,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疼我们的那个人,这个“最”,几乎无人能够替代。可是,想想我们自己曾怎样对待这个最疼我们的那个人呢?

  幼时的吵闹,让母亲度过多少个无眠之夜,但那时我们小,不知世事,可以原谅;当我们一天天长大,母亲也开始出现白发,我们已不屑于与她交流,放学回来,面对母亲的关怀,我们冷漠地斥之为啰嗦、烦;当母亲试图了解我们,与我们沟通,我们给她的是紧闭的房门,甚至多日不跟她说话,我们美其名曰,青春的叛逆;再长大,母亲已见衰老,我们会忙忙忙,多日不看望母亲,甚至吝啬一个电话……

  女作家张洁曾写过一本书《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她在书中说:人的一生其实是不断失去所爱的人的过程,而且是永远地失去。这是每个人必经的最大的伤痛。

曾经,作为女儿的张洁也是如我们一样,常常忽略母亲的内心。及至母亲突然离她而去,她真切地体会到一种噬心的悔恨。

  了解一点张洁生平的人都知道,她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苦度岁月,张洁的个人婚姻并不如意。曾经,在张洁无力维持家用的时候,母亲以七十岁高龄,夏天推个小车在酷暑的烈日下卖冰棍,冬天到小卖部卖杂货。直到张洁有了稿费收入之后,母亲才不在外面卖冰棍和杂货了。张洁将第一笔稿费一百七十八块钱放在母亲手心里,对她说:“妈,咱们有钱了,您别再出去卖冰棍了。”白发苍苍的老母亲瘪着嘴,无声地哭了。

  母亲不放心女儿。在外人看来,她的女儿是个作家,是强大的,无所畏惧的,可是只有母亲知道,这个女儿虽然已经五十四岁,但她的内心是软弱的,她还是个孩子,女儿婚姻不如意,母女相依半世,自己一旦撒手走了,女儿的心会无可依托。母亲担心自己得了食道癌,为了检验自己的食道,半夜悄悄拿块馒头慢慢咽下;当她得知脑瘤如果不做手术只有两三个月时间,而做手术可能还有存活可能时,她毅然准备一搏——万一能行呢,又可以多陪女儿几年了!尽管她知道八十岁高龄可能在手术台上下不来。

  母亲生病已经花掉了许多钱。这次又听说医院的一万元押金是女儿向单位借来的,母亲流下了泪水,对女儿说:“为了给我治病,你都倾家荡产了。”此时,她已被脑瘤压迫得神志有点不清了,但在对女儿的爱上,任何情况下,她都不会糊涂。母亲的心里多么矛盾啊,不治,她就不能再陪她放不下的女儿。治,又要拖累女儿。

  母亲离开之后,张洁大病了一年,自责、内疚、悔恨,噬咬着她业已憔悴的心。她痛悔在母亲年事渐高以后,她这个相依为命的女儿,没能经常守在母亲身旁,而是把她丢给了小保姆。但母亲从来没有埋怨过什么,怕自己拖累女儿,总是对张洁说:“小洁,你忙你的事,我好着呢。”

  到此处,是否,我们也看到了自己母亲的身影?

  是母亲,将我们怀在她温暖的身体里并忍受剧痛生下我们;是母亲,我们一个微小的变化都是她惊喜和引以为豪的理由;是母亲,当我们离家的时候,她的心一路跟随;是母亲,包容我们所有的任性,所有的不对……

  惠特曼说:“全世界的的母亲多么的相象!她们的心始终一样,每一个母亲都有一颗极为纯真的赤子之心。”

  可是,面对这样的一颗心,想一想,我们都做过什么呢?

  被我们一直忽略、冷落甚至伤害的母亲,一直静静地无声地望着我们。我们遇到痛苦,她会忧心如焚,恨不能以身代受。

   而我们,懂得了这些,我们还愣着干什么!放下手头所有所谓“必不可为”的事情,去满怀深情地抱一抱最疼我们的那个人,告诉她——妈妈,让我抱抱你! 

  

爱的长线妈妈永远看得见

文/纳兰泽芸

  妈在电话里说:“这人一上年纪啊,就像锄头豁了口,锄不到正趟儿上。端午节来了,想给你们做几双布鞋穿穿,别说针眼穿不进,连线都看不清了。”

  日子骎骎疾驰,我竟然没有意识到又一年的端午临近,直到接到妈这个电话才恍然。真是未觉池塘春草绿,阶前梧叶又秋声啊。

  家乡有个风俗,端午要给亲人买一双鞋或做一双鞋,可保平安。小时候,妈妈年年都要给家里人做鞋子的,她年轻时是个做布鞋的好把式。一天劳累之后的妈妈,一块块挑选碎布头,用自熬的糨糊汤一片片粘起来,晒干,剪脚形,然后戴上顶针,坐在深夜里,线引着针,针引着线,穿过千层的布,穿过千层的夜色,从一位母亲的手心抵达儿女的脚心。

  白生生鞋底上无数个密密麻麻纵横排烈着的针脚儿。那么厚的鞋底,每一针即使是在顶针的帮忙下,也是艰难的。针和线经过紧张的穿越之后,绷紧着、颤抖着,到达鞋底的另一面,到达生活的另一面。

  在这项制造温暖的工程里,妈妈的手承受了多少压力,多少痛楚。每做一双千层底布鞋,妈妈的手上都会留下出血的针眼。

  那根绷得紧紧的,直直的白棉线,以及妈妈一下一下拽棉线时的“哧拉哧拉”声,不能忘记。

  鞋子舒不舒服,脚知道。要说最舒服的鞋,还数千层底儿布鞋,不过身在都市,布鞋穿出去觉得“土气”。就像有些婚姻,外面是锃亮摩登,里面的脚早已是血泡处处,痛楚难当。

  我怀芮的时候,妈妈给我做了几双“千层底儿”布鞋,说怀孕了身子重了,穿布鞋舒服养脚,那时妈妈的眼睛虽然已不太好,还勉强能行。可是,这才过去没几年,妈妈的眼睛就做不了鞋子了。

  古话说,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我想这是每个做儿女的心情——双亲年岁越大,越高兴他们的长寿;年岁越高,也越有一种莫名的惧怕。

  那天周末太阳好把布鞋翻出来晒晒,初夏的暖阳将几双千层底晒得暖洋洋的,我将脚放进去,熨贴而实在。好好留着,等到天凉时,在家里穿。当我忙着收拾琐碎家务时、当我深夜在一盏荧灯下读书写字时,脚底脉脉传来的,是身在远方妈妈那绵延不绝的一线爱意和温暖。

  我要让这温暖也传递到妈的脚心。再路过街上那家老字号布鞋店时,我进去给妈挑了一双朴素而厚实的布鞋。妈面子薄,式样稍微新潮点的衣服或鞋子她都不好意思穿。又给女儿芮芮也挑了一双可爱的小儿童布鞋。

  爱就像做千层底布鞋的那根棉线,长长的,颤颤的,悠悠的,暖暖的,人生就是这样一代一代轮回,爱也是这样一代一代延续。我的脚底有妈妈给予的一线温暖,我的女儿的脚底,也会有我给予她的一线温暖。

抽空把布鞋寄了。相信这根爱的长线,无论妈的年纪有多大,她都会看得见。

  

  

  

  

  父爱无须分辨

  文/纳兰泽芸

  

  注:

  本文主人公是震惊全国的“甬温动车”事故中,为保护4岁儿子金豆豆而面目全非的33岁父亲金建飞。

  在殡仪馆中,人们无法分辨这个面目全非的男人的身份。但他怀里的男孩金豆豆却完好无损。

  为了确认身份,有人建议DNA采样验证。孩子的外公颤抖着一头白发,用嘶哑的声音说:“除了豆豆的亲生父亲,还有谁能用生命守护豆豆?这是父亲的本能。”生死一线之间,用生命守护儿子的男人,纵使他面目全非,所有的人也能从他模糊的面孔上地看到两个清晰的大字——父爱。

  感恩父爱!

  

  

  

  4岁的豆豆在车厢里开心地蹦蹦跳跳,就像一颗可爱的“精灵豆”。

  他满眼温情地看着聪明活泼的儿子,然后与坐在身边的妻子相视一笑。他觉得心里的幸福像电视特技镜头里的花儿开放一样,听得见“噼噼啪啪”的花开声。

  他姓金,儿子小名就叫“金豆豆”,这可是名副其实的金豆子,是爷爷奶奶心里的宝贝蛋,是外公外婆手心里开心果。这不,一家三口趁着周末从瑞安家里刚到宁波玩了一天多,爷爷奶奶就受不了啦,电话一个接一个催:“一天没见我大乖孙,想死了,今天晚上就回家,爷爷奶奶做好饭菜等乖孙回家吃饭!”

  听得他都“吃醋”了:“是不是只做了大乖孙的那一份,儿子儿媳都没的吃?”说得老人在电话里咯咯咯笑开了。

  妻子就坐在他身边,微笑地看着儿子在车厢走道里玩。妻子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了细细的鱼尾纹,她是一位刑警,紧张而危险的职业让她显得比同龄女子更多了一份冷静和淡定。记得他第一次看到她的鱼尾纹时,他说:“哎呀你有鱼尾纹了!”

  换作一般女子,会惊慌失措地惊叫起来。而她却说:“叶芝诗里说,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意昏沉,只有一个人爱你衰老的脸上痛苦的皱纹。只有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有品位的男人,你不会是没有品位的男人吧?呵呵。”

  他笑,看她的眼神里,更多了一份敬重。

  从宁波上车后,这列D3115次动车就一直基本保持着234千米的时速运行,儿子问他:“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到家?”他说:“晚上8点10分就到家了。”儿子望着窗外飞驰的景色说:“我们向家飞啰!”

  19点47分,动车准时到了永嘉站,透过玻璃看到强烈的闪电像蜿蜒的长蛇一样划过夜空,漆黑的夜色一瞬间亮如白昼。正常情况下,动车在永嘉站只停靠1分钟。然而20多分钟过去了,列车都没有动,20点15分,车上传来了广播声:“前方雷电很大,列车不能正常运行,正在接受上级的调度,希望乘客谅解。”

  20点28分,车终于缓缓开动了,他与妻子都长舒了一口气,豆豆爷爷奶奶几次电话来催了。还有大概20分钟就到瑞安站了,他开始从行李架上取下行李整理起来,儿子也伸过小手来帮爸爸整理……

  “啊……”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整个车厢发出了惊恐而凄厉的尖叫声!他下意识地一把抓住身边的儿子,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

  四周突然一片漆黑,他已来不及喊妻子。

  他和儿子在翻滚,巨大的力量将他揉面团一样狠狠地砸过来,又狠狠地甩过去。

  他感觉到自己的头骨被摔裂了,浑身的骨头都断了,他的面孔不断受到重创,血汩汩地往外淌……其实这时候,他可以本能地抱住自己的头减轻伤害,但他顾不到这些了,他只是蜷紧背脊抱紧孩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让孩子活下来!

  慢慢地,他觉得自己眼皮很沉,他似乎听到了父母的呼唤:儿子,回家吧。他觉得自己走到了家门口,看到了窗户透出来的温暖的灯光……

  他们被找到的时候,豆豆的身体完好无损,人们一眼便能认出这是豆豆。豆豆看上去很安静,像睡着了一样。

  而紧紧搂着豆豆的那个男人,已经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认他的身份。

  为了确认身份,有人建议DNA采样验证。

  “不用了”, 豆豆的外公颤抖着一头白发,用嘶哑的声音说:“除了豆豆的亲生父亲,还有谁能用生命守护豆豆?这是父亲的本能。”

  生死一线之间,用生命守护儿子的男人,纵使他面目全非,所有的人也能从他模糊的面孔上地看到两个清晰的大字——父爱。

  

  

  

  

  

  喊出一个母爱与尊严的秘密

  文/纳兰泽芸

  这个秘密,在内心藏了快十年了。文萱像那个童话里的小理发匠一样,为了保守“国王长了一对驴耳朵”的秘密而食不甘味。小理发匠最终在树林深处挖了一个树洞,将他的秘密喊给树洞听。

  文萱也左手拈纸,右手握笔,用纸笔做成一个倾听的“树洞”。让这个“树洞”听她喊一个关于母爱与尊严的秘密。

  初中三年,高中三年,一共六年,文萱与母亲住了六年地下室。

  文萱八岁那年,在遥远外地打工的父亲忽然莫名其妙地撇下母亲和文萱,再也没有音讯。文萱从半夜母亲压抑的呜咽声以及村里人的闲言碎语里,知道父亲是“外头又有了”。年幼的文萱并不太明白“外头又有了”是什么意思,但文萱知道那不是好事。因为从此以后,母亲的脸上再也不见了笑容,她怕见熟人,只知道成天拼命干农活。

  考初中时文萱舍近求远上了县城里的一所学校,为的是能让母亲离开村子,离开那个让她压抑羞辱没有尊严的环境。做出这个决定母亲下了很大决心,她不识字,她知道除了土里刨食她什么也不会,这样到县城怎么生活呢,怎么供文萱念书呢?她的尊严在外人异样的眼神里一点点被剥落,为了维护这仅剩的可怜尊严,她决心离开村子。她说,我有手,我有力气,我们娘儿俩不会饿死的。

  到了县城之后,文萱和母亲才发现,生存,是多么艰难。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落脚处,找了好几处平房都太贵,虽然又破又小,最少的房租也要每年四五百块。最后母亲找到一处地下室,原本是房东韩大爷用来放杂物的,韩大爷看她们不容易,就答应便宜点租给她们,一年三百块,但原先的杂物他没地方腾还是要放里面。母亲忙不迭答应了,这里比别处便宜,也离文萱学校近。原本文萱在学校可住宿舍,但每学期也要交费,和母亲一块住可以省下宿舍费。

  母亲开始出去找事做。她不识字,又没有任何技能,在烈日之下奔走了好多天也没有结果。最后母亲搬了个小凳子去街上帮人擦皮鞋,擦一次几毛钱,母亲擦得仔细又干净,日子久了,回头客多起来,有时一天也能挣上一二十块钱。

  大热天炙热的大街上没几个人,母亲也不肯歇着生怕漏掉一个客人。母亲的脸被烈日熏烤得成了黧黑色,四十刚出头的母亲已经有了许多白发。文萱想为母亲减轻生活负担,接了两个家教的活,每天晚上去辅导。

  为了省钱,也为了不让同学看出文萱的窘迫,她不在学校食堂吃饭。地下室离学校并不远,一放学文萱就买点简单的青菜生起炉子做饭。做好饭文萱匆忙吃点就去做家教。她们租的这间地下室,总共不足10平米,摆了一张简易床,一张旧桌子既当饭桌也供文萱写作业,一个炉子,一些基本日用品,再加上房东的杂物就挤得满满当当,屋顶低得文萱踮脚就可够到。由于长年潮湿不能很好通风,四壁漫漶着大片霉迹。炉烟很呛又排不出去,往往做了一顿饭,文萱都会呛得眼泪直流。

  母亲在街头擦了近两年皮鞋,后来鞋摊儿因“有碍市容”被强行没收。没收时,母亲央求说我和孩子就靠这个吃饭,求求你们还给我吧。可是母亲被无情地推搡开,车子绝尘而去。后来母亲又干过各种各样杂活儿,给人家送桶装水、在废渣土里刨废铁、在工地上干零工等等,但都不稳定也不长久。

  除了做家教,文萱没法帮母亲减轻负担,余下能做的只有努力念书让母亲欣慰。文萱考上了重点高中以后,离现在的住处远,母亲又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地下室。母亲说地下室房东一般放放杂物,所以价钱好讲些。这家房东姓沈,心挺善,他帮母亲找了一个在商场做清洁工的活儿,一个月六百块工资。母亲高兴得一宿没睡着,她知道这份活儿来之不易,起劲地做着,商场上上下下被她擦拭得一尘不染,母亲为人也和善,很快赢得大家的赞扬。拿第一个月工资,母亲开心地称了点肉做了氽肉汤,文萱不记得多久没吃氽肉汤了,母亲看文萱吃得那馋猫相,摸摸文萱头发:“都是妈没本事苦了萱儿,以后就好了,我表现好工资肯定还得再涨点,钱要留着,你上高中了花费更大了。”果然,几个月后,因为母亲表现勤恳工资又加了二百块。

  文萱和母亲原本都以为,这样看得到盼头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然而不到半年,就出事了。母亲因为偷盗商场的银饰,面临被辞退的危险!从母亲工作服的口袋里搜出了那些失窃的银饰。

  这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母亲的品行文萱最清楚,虽然她没钱,虽然她没什么文化,但她是个把尊严看得高过生命的人,从小她对文萱讲,人穷志不能短。就是把再好的东西送到她面前,不该要的她绝不会要,何况是——偷!

  可是铁证如山,而母亲的坦白承认更是如大山压得文萱喘不过气来。母亲承认银饰是她偷的,偷了准备卖钱。鉴于母亲认错态度诚恳平日表现上佳,并且银饰也被追回,母亲的活儿是保住了,但被降了二百块工资。文萱追问母亲,文萱说我不相信,母亲只是惨淡一笑说,快要交学费了,钱不够,我想卖了凑个数。看着母亲淡淡的样子,文萱忽然感觉她是如此的陌生,这还是她那视尊严如生命的母亲吗?文萱冲母亲喊:“就算这样,你也不能去做这样丢脸的事啊,你不是总对我说咱人穷志不能短吗?”文萱最后狠狠盯着母亲说:“原来以前你都是装出来的,我看不起你!”。

  母亲身子晃了一晃,她用手支住墙壁。文萱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苍黄的路灯被风吹着,像一只只嘲弄她的眼睛在一睁一闭。

  从此,商场里的人都像防贼一样防着母亲,“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时的好人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不出声的狗最咬人”,这些话时不时地灌进母亲的耳朵。有一天文萱无意中听到房东妻子对房东说:“小心点那对母女,能偷商场的东西,就能偷别人家的东西!”文萱像是被人凭空刮了一耳光,脸红耳赤。

  文萱不愿理母亲。就算她有时很晚很累下班回来,文萱也不像从前一样亲热地搂着她跟她说话。母亲也不太做声。文萱发现,母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背都有点佝偻了。文萱有点鼻酸,但一想到她的不光彩行为,文萱的心立刻就坚硬如石。

  文萱沉默寡言,文萱玩儿命地学习,文萱告诉自己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就算父亲抛弃自己,就算母亲让自己失望,就算生活对自己不公,她自己不能让自己失望。终于,高考揭晓,文萱以优异的成绩考进北京一所著名学府。学校了解到文萱的家庭状况,为文萱减免了费用。

  离开学还不到半个月了,文萱感觉到了母亲的心事重重——相依为命的女儿即将远远地离开她,她不舍。文萱心里也有些沉重,但很快,对大学新生活的向往和憧憬就将这份沉重稀释得几近于无。母亲那次丧失尊严的不光彩行为,给她们之间了隔上了一道厚厚的心墙。

  那天房东沈叔忽然来找文萱,他说母亲有些话想在文萱去北京前告诉文萱,却总开不了口,无奈之下求沈叔传个话。文萱想起母亲的确好几次在文萱面前欲言又止,可文萱冷若冰霜的脸将她的话给逼了回去。

  文萱这才知道,那银饰根本不是母亲偷的,而是商场一个售货员小刘偷的,其实当时已经内部查出来了,但小刘的亲戚是商场的一个领导,柜台主管不敢得罪她,就将银饰放进母亲更衣柜的工作服口袋里栽赃了母亲。母亲是把尊严看得比命还重的人,怎么可能承认?主管就威胁母亲如果不承认,不仅清洁工的活儿保不住,还要报警,看她斗不斗得过商场!如果承认了,他保证母亲活儿不会丢,只是象征地处罚一下堵别人的嘴,这样不得罪小刘那个亲戚领导,大家皆大欢喜。母亲还是不肯答应。主管最后说:“听说你女儿在读高中,你丢了这活儿看她靠什么念书?再说,你得罪了领导你出去还找得到活儿吗,人家神通多广,你们的活路会给堵得死死的。”

  就这样,为了能供女儿继续念书,瘦小的母亲默然吞下了屈辱的苦果。

  曾经为了尊严,被父亲抛弃的母亲除了深夜悄悄呜咽几声,在人前从来看不到她的泪水;曾经为了尊严,她决然离开生活了大半辈的村子;曾经为了尊严,她在街头靠一双沾满鞋油的手一点点刷来衣食和文萱的学费……然而为了文萱,母亲放弃了视若生命的尊严。母亲知道文萱性情刚烈,知道真相后绝不肯势弱,那样一来尊严是保住了,可往后文萱的书怎么念?甚至说不定得罪了大人物,文萱连学校都待不下去了?

  可是,文萱都对母亲做了些什么?自从出事之后,整整两年多的日子,母亲在别人鄙薄的眼神里夹着尾巴做人。而最让母亲憔悴的,是文萱的冷漠。文萱视母亲为耻辱,对她冷着脸不再叫她妈,很少和她说话。母亲有时上夜班拖着疲倦的身子回来,以为文萱睡着了轻轻地摸着文萱的头发叹口气,文萱却故意装着梦里翻身躲开她的抚摸。

  文萱无法不愧对母亲。

  开学了,文萱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带着母亲一起去北京——文萱已亏欠母亲太多,不愿再让母亲一个人孤独而过,学校减免了文萱的学费,文萱相信她和母亲一起努力,在北京一定可以养活自己。

  大二那年的一天,文萱给母亲念一封从广东寄来的信。文萱慢慢念着,母亲慢慢听着。

  听完信,再难都不哭的母亲却哭得像个孩子。这封信是那个柜台主管写来的。他说这些年他都在经受良心的谴责,他用令人不齿的行为伤害了一个善良朴实的母亲。虽说当时他是害怕丢饭碗才不得已那样做,但仍然不可原谅。他后来之所以下决心辞掉商场的工作到广东去打工,也是想减轻一点内心的负罪感,他说收到文萱的信后,他特地千里迢迢从广东回到县城,找到当年商场里知道那件事的所有人,和盘托出了当年的实情。

  在此之前,文萱设法联系到了这位当年的柜台主管,告诉他,当年母亲为了文萱默默放弃了尊严,如今,即使这份尊严已经沉入光阴的河底,文萱这个做女儿的也有责任将它打捞上来还给母亲,因为这本该属于她。

  文萱将母亲瘦削的肩头贴近自己的胸口,文萱发现,自己竟高过母亲半个头了,文萱对母亲说:“妈妈,不要哭,要笑,因为女儿已经潜入光阴的河流,把你的尊严又找回来了。”

  时光白驹过隙,近十年在指间弹走,如今文萱已是一名出入于华丽写字楼的都市白领。人世几回伤往事,正因往事不堪回首,所以文萱一直将这个关于母爱与尊严的往事当作一个秘密放在心里,不愿触碰,让它独自静静地趟过岁月之河。

  然而,却多年来如鲠在喉。而今,文萱不再对往事羞于启口,文萱相信正因有往事的激励,才有向未来进发的动力。还有那份令文萱受益一生的母爱,成为温暖并照亮文萱的人生明灯。

  因此,文萱对着这个用纸笔制作的“树洞”,喊出一个秘密,一个关于母爱与尊严的秘密。

  

  

  

  

  妈妈是个“不听话的孩子”

  文/纳兰泽芸

  

  最近给妈妈打电话多了些,因为实在放心不下她,我搞不懂她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叫她那点地不要种了,种棉花累人,种点黄豆玉米之类的东西,荒荒种荒荒收,就当消遣锻炼,她还是种了棉花,惹得我老大不放心,在电话里我就埋怨她:“老妈,你怎么像个不听话的孩子!”。

  种棉花就忙了,打电话回家她时常不在,没办法,我买了个手机寄回去给她。妈不太识字,我就告诉她只管接电话,其他不用管,接电话就摁画了个红电话的那个键。

  妈妈会用手机接电话后,我打电话打得很勤,几乎一天一个,我办公桌上的电话就能打长途,但是打多了总归不好看,我于是买了个201卡,工作间隙就拨一个给妈妈,虽然也没什么话,无非是叫她在外面别太久,早点回去歇着之类的话。但我知道,妈妈喜欢。

  棉花是一种娇气的庄稼,从打营养钵下籽,到移苗、浇水、锄草、打尖、摸水杈、施肥、打药、保桃、捉虫……要经过无数道工序,才能摘到白生生、软绒绒的棉花。其中施肥和打农药是最辛苦的,因为这两样活儿往往是棉花长到一人高的时候做得最勤,而那时候正值酷暑时节。

  现在还常常想起我与妈妈一起弓着腰在密不透风的棉花地里施肥的情景,烈日当空,棉地里闷热无比,汗珠豆大如雨,漫过睫毛流进眼睛刺得眼睛生疼,手是脏的,只得用手臂挥起衣袖擦一擦。

  打农药自不必说,还有中毒的危险,妈妈有一次酷暑天里打农药中毒,所幸不深,很快将息过来。

    妈妈经常不听话。我生芮芮那年恰逢禽流感,市场上根本买不到活家禽,连鸽子也买不到,妈妈想从家里带些家养鸡来,火车上不让带,妈妈急坏了,说:“做月子不吃几只鸡那哪成啊,营养跟不上要落下病的呀。”我说:“妈你别忙活了,没事的,吃不了鸡就吃鱼、吃猪脚爪嘛,一样有营养的。”

  妈妈不知听谁说火车上查得严但汽车上要好些,她于是拿一蛇皮袋装了满满一大袋家里种的绿叶蔬菜,绿叶蔬菜中间藏了五只杀好了的家养鸡,另外还带了许多给芮芮做的小衣服和一大壶菜籽油。

  没想到汽车的检查力度也很强,妈妈的小鸡连同蔬菜全都被没收了。妈妈心疼得直嘬牙花子。我埋怨她说:“叫你别带你就是不听,你这是顶风作案知道吗?能不查吗?”

  前几天我打电话回去跟妈说:“妈妈听话,棉花营养钵花百把十块钱请人栽一栽,别把你身体累坏就不值得了,真是的,叫你别种棉花还要种!”

  妈妈在那边不作声,过一会儿才轻轻说:“不是姆妈不听话,一开始我也没打算种的,有一趟上街,看到市场上说今年棉花又涨价了,我想就种一点吧,好歹管能卖点钱,还能给你们做几床棉被棉衣。伢们挣钱都不容易,姆妈能帮就帮着点。”

  我刚想说:“老妈,现在城市里谁还穿那又厚又笨的棉衣啊!”话还没出口,我握着电话就哽了声音。  

  听你的啼哭像天籁

  文/纳兰泽芸

  

  铁蛋,我的孩子,你离开妈妈温暖的宫殿,来到这个明亮的世界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2011年2月28日,妈妈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这一天,我们母子经过漫长31周的煎熬与等待,终于等到了即将见面的时刻。可是妈妈好不争气啊,医生阿姨托着你的小屁股把你从妈妈肚子里抱出来的一瞬间,妈妈竟然虚弱得昏迷过去,遗憾得连你的第一声啼哭都没听见。

  孩子,你知道吗,妈妈为你骄傲,因为你是一个坚强的小生命。

  去年底,妈妈的左腿大腿根特别痛,就在我们老家河北邢台的医院检查,老家的医生说情况严重,要赶紧去北京进一步检查。

  今年元旦,妈妈到北京大医院来检查了。新的一年,妈妈既高兴又紧张。高兴的是你在妈妈温暖的宫殿里已成长了五个多月,紧张的是检查结果不知怎样。

  不幸的是,妈妈被查出患了恶性纤维组织细胞瘤,这是一种可怕的癌症。医生伯伯说如果不马上化疗,再过几个月可能你和妈妈都会失去生命。医生伯伯说只有把你打掉,妈妈马上进行治疗,可能还有一丝希望。

  可是,孩子,“把你打掉”,这四个字比癌症更可怕。

  当妈妈第一次知道你像一颗小种子在妈妈温暖的宫殿里破土而出,顶着鲜嫩的生命芽苞时,妈妈心里是多么激动啊。

  当妈妈第一次从胎心听诊器里听到你的小心脏在“咚咚咚”强劲地跳动时,妈妈心里是多么欣悦啊。

  当妈妈第一次感受到你的拳打脚踢,看见肚皮上隆起你的小手小脚时,妈妈心里是多么快乐啊。

  ……

  你的生命与妈妈的生命是连成一体的,我们母子的血是流在一起的,无论什么,都无法将我们分开。

  所以,妈妈坚决地对医生伯伯说:我不会打掉孩子,我要生下他,请让我做一次母亲,这可能是我仅有的机会。

  妈妈知道化疗会伤害到你,所以妈妈放弃了治疗。虽然医生给妈妈服了少量止疼片,可疼痛袭来时,妈妈仍疼得冷汗直冒,妈妈只有紧紧扯着床单强忍住。

  有时候妈妈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可是我的宝贝,妈妈感觉到你在抚摸妈妈,妈妈就又有了勇气。

  因为妈妈放弃了治疗,所以病情恶化得很快,妈妈患病的大腿从刚进医院时的60多厘米扩张到90多厘米,肿瘤也增大了三四倍。

  这时你已经在妈妈肚里成长到31周了,医生说可以离开妈妈的宫殿自己生活了,而且再不出来,病情的恶化会影响到你。

  你一出生妈妈就发高烧、昏迷,整整半个多月,妈妈只能靠大量的冰块来降温。在昏迷的漫长时间里,妈妈好几次都觉得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了,可是妈妈的心里有个希望,这个希望又把妈妈从可怕的黑暗拉进了光明。那个希望就是你,宝贝。

  你出生后一直在保温箱里,再后来你又被送到邢台老家亲戚家里养育了。我好想你,爸爸说你太小太弱,不能来回抱。

  那天你肚子饿了啼哭,爸爸用手机录了一小段视频。宝贝,你知道吗,当妈妈第一次听到你清亮的啼哭声时,再疼都没有哭的妈妈,却止不住自己的泪水。这是激动和快乐的泪水,世界上没有哪一首音乐有你的哭声动听,你的啼哭声,在妈妈的耳中,是最美的天籁!

  爸爸还拍了八张你的照片,妈妈天天翻来覆去地看,一遍遍地抚摸你的脸,总也看不够,摸不够。妈妈常常自言自语地说:鼻子像爸爸,笑起来像妈妈。

  化疗好疼好难受,妈妈一头美丽的头发也全部没有了,可是一看到照片上你可爱的样子,妈妈就不疼了。

  爸爸和妈妈把你取名叫“铁蛋”,就是盼望你长得皮皮实实的。是妈妈不好,不能把你怀到足月生下来,可是妈妈已经尽力了。你一定要健健壮壮哦,像个小铁蛋一样结实,因为你是妈妈的希望。

  妈妈看着照片里的你,好想亲手摸摸你白嫩的小手臂啊,可是妈妈却不能。

  妈妈以前读过一本书,书里的佛说:“阿娘怀子,十月之中。起坐不安,如擎重担。饮食不下,如长病人。月满生时,受诸痛苦。须臾产出,恐已无常。如杀猪羊,血流遍地。受如是苦,生得儿身。咽苦吐甘,抱持养育。洗濯不净,不惮劬劳。忍寒忍热,不辞辛苦。干处儿卧,湿处母眠。”

  可能你还听不太懂,这说的是妈妈生养孩儿的辛苦和不易。可是我的孩子,现在对于妈妈来说,“干处儿卧,湿处母眠”,这样的场景都是一种奢望。

  医生说,妈妈的癌细胞可能有扩散迹象,需要进行截肢手术。

  到那时,妈妈的身体就不完整了。

  可是孩子,妈妈对你天籁般啼哭声的记忆,永远是完整的;妈妈对你的心,永远都是完整的。

  

  

  

  

  

  在心上种一棵萱草花

  文/纳兰泽芸

  

  孟郊说:“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倚堂门,不见萱草花。”萱草又叫忘忧草,是母亲草,游子离家,在堂前种上此草,让慈母看见,能够忘忧,能够减轻一些对远行孩子的思念。

  我的父亲,这位有着三十多年党龄的人子说:“如果我尽力挽救老母亲的生命,她还是去了,我无话可说;但要我无所作为,眼睁睁看着老母亲离开,我办不到!”

  孟郊在诗中担心自己负囊远行,慈母倚着堂门不见儿面而悲戚,诗人为此徘徊而心忧。

  父亲在他的话中袒裎着一颗儿女孝顺父母的心

  奶奶九十四岁了,一个月前突发脑溢血送到医院抢救,虽然出血止住了,但医生表示情况不容乐观,起码是从此半身不遂瘫痪在床。

  奶奶病后,爸爸心急如焚。奶奶不能进食,爸爸就请医生到家里为她打营养针。有人劝爸爸:“老奶奶九十多岁已经是很高寿了,没必要再这样花钱治了。”

  父亲坦然地说:“如果我尽力挽救老母亲的生命,她还是去了,我无话可说;但要我无所作为,眼睁睁看着老母亲离开,我办不到!”

  六个儿女轮流值夜,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悉心照料,尤其是我爸爸,寻医找药,他有几个学生在省城医院里工作,爸爸请他们帮忙找好药。一个学生推荐了一种治偏瘫的药,爸爸一次性买了四个月用量,每天两颗,一丝不苟地照顾奶奶吃下去。另外,还买些增强体质的营养液给奶奶喝。

  吃药后一个多礼拜,奶奶原本不能动的右手右脚能够动弹一些了,再加上悉心照料,被医生宣判从此偏瘫在床的94岁奶奶竟能拄着拐杖走路了——这是孝心和爱心换来的奇迹!

  父亲经常对我说,佛陀说过,阿娘怀子,十月之中。起坐不安,如擎重担。饮食不下,如长病人。月满生时,受诸痛苦。须臾产出,恐已无常。如杀猪羊,血流遍地。受如是苦,生得儿身。如今医疗条件好,分娩基本安全,但在旧年月,尤其是乡村,“生孩子与阎王隔了一层纸”,有多少女子因难产而死,“须臾产出,恐已无常”。从落地不足三尺,到长大成人,再到嫁娶成家,立业发展,哪怕自以为成了“伟人”,只要父母尚在,就会认为儿女还是长不大的孩子而挂肚牵肠。

  父亲还说,“假使有人,左肩担父,右肩担母,研皮至骨,穿骨至髓,经百千劫,血流没踝,犹不能报父母深恩。”

  “北堂幽暗,可以种萱”,萱草是母亲草,就像儿女的一颗孝顺父母的心,儿女的心能让母亲感到温暖和忘忧。

  听了父亲的话,我才明白,父亲是要在奶奶心里种上一棵萱草花啊。

  

  

  

  

  

  搂

  文/纳兰泽芸

  

  6岁那年,菊儿就没有了父亲。

  并不是真的没有了父亲,是父亲不要菊儿了,也不要母亲了。自从菊儿的小妹妹出生以后,父亲就对母亲冷若冰霜,母亲还在月子里,父亲夜夜晚归,后来干脆经常不回家。母亲拦着不让他出门,他甩开瘦弱的母亲:自己没本事生儿子,还不许别的女人生吗!

  母亲抱着小婴儿吃奶,泪珠一颗一颗地掉落在妹妹柔嫩的小脸蛋上。

  小妹妹不满1岁,父母离了婚。菊儿跟着母亲,小妹归父亲抚养。将小妹留给父亲,母亲很不忍心,她知道父亲不可能将小妹照顾得很好,但是离婚后的母亲根本没有能力养活两个孩子。

  母亲原本在一家厂办食堂做事,没想到生好孩子想再回去时,位置已经被别人占去了。母亲去闹了几次,也没什么效果,只好沮丧地回来了。

  没了工作,又离了婚,不久,母亲带了几样行李,带着菊儿,离开了这个令她伤心的小城, 到H城去投奔舅舅。

  舅舅舅妈在同一个工厂当工人,家境也不是很好,对于突然到来的菊儿和母亲,那笑容里就隐隐地含着怕连累的神情。

  母亲说:哥哥嫂嫂,菊儿和我暂时在这里落个脚,等找到事做,我们马上离开。

  可是找事并不顺利,母亲没有什么太高的文化,跑了十多天,碰了一鼻子灰。一天深夜,隔壁房间舅舅舅妈在吵架,先是有点压着声音,后来越来越大,舅妈敞着嗓门对舅舅嚷:这住一天两天也就算了,照这形式还不知白吃白住到哪个猴年马月,这吃用开销大得很,我这儿也不是救济院……声音突然没了,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接着声音又出来了:你不让我说我偏说,对有些不自觉的人,就是要让她听见!

  黑暗里,菊儿感觉母亲把自己紧紧地搂在怀里,身子在发抖,菊儿用小手摸摸母亲的脸想安慰她,摸到一手的潮湿。

  这以后,母亲早上一早起来就出去找工作,直到天黑才拖着疲惫至极的脚步回来,但总是一无所获。

  有一天,舅舅悄悄给母亲买了一辆二手黄鱼车,说:要不你先走街窜巷收点废品先过渡着,以后慢慢再说。又掏出几百块钱塞给母亲,拿着,在外面租个地儿住下,往后的日子长着呢,照顾好菊儿……别怪哥狠心,哥也没办法……

  哥……

  母亲扭过头,把菊儿搂在怀里,用衣袖擦眼睛。

  菊儿8岁上学,母亲吃够了文化不高的苦,咬紧了牙关送菊儿进了一所不错的小学。菊儿也懂事,整个小学阶段,成绩都在班上前几名。

  母亲在外收废品,黄汗淌黑汗流,回到租住的小屋,最欣慰的事情就是看着女儿带回来的一张张100分的试卷,还有墙上贴着的一排排奖状。

  学校每次开家长会,母亲是穿得最土气的那一个,可是母亲也是最自豪的那一个。因为老师在家长会上,不止一次地表扬“陈菊儿”同学,要别的家长督促孩子向陈菊儿同学学习。这个时候,母亲就微扬着头,嘴角上翘浅浅地笑着。

  菊儿蓦地发现,母亲虽然为生计所迫起早贪黑,但憔悴的脸上年轻的气息并未完全散尽。像一块被岁月风沙遮掩了的石头,拂开风沙,还能看到隐隐约约的美丽花纹。

  菊儿小学快毕业时,老师建议母亲可优先考虑一家著名的私立中学,初中与高中连着上六年,按照菊儿的学习成绩和潜力,上那家中学以后考重点大学没问题。

  但是每年的学费实在不菲。菊儿说:妈,我不去上了,我上个普通中学吧。母亲说:不行菊儿,老师说了,依你的成绩,不上这个学校可惜了。你放心,妈会想办法的。

  菊儿没想到,母亲说的“办法”居然是“嫁人”。

  那天菊儿看到那个废品收购站老板,心里就不是滋味。那男人两年前死了老婆,五十多岁,腆着个大啤酒肚,脸上油哄哄的。

  进到小屋来,一眼看到菊儿,小三角眼就放了光。三角眼环视着简陋的小屋,说:啧啧啧,让咱家花儿一样娇嫩的菊儿住这地方,真是不应该。

  那油哄哄的男人上来就想揽菊儿的肩,菊儿赶紧偏头躲过,他不自然地干笑了两声:从明天起,爸爸就让菊儿搬进敞亮的大房子住。

  菊儿横他一眼:我的爸爸早死了。

  他愣了一下,继而讪讪地笑着。

  菊儿质问母亲:妈,你愿意跟他?这人不是好人!

  母亲黯然地搂着菊儿,说:菊儿,妈也这么大年纪了,还想改嫁个什么样的,再说你念书……

  菊儿不做声了。既然母亲这么说,菊儿还说什么呢。

  那男人有两个孩子,儿子二十多岁,在废品收购站里帮忙着做事,女儿十九岁,在上一个职业高中。对菊儿和母亲的到来,充满敌意。

  菊儿不打算与他们为敌,在菊儿的内心,菊儿还是想读那所私立中学的,而且母亲都四十岁了,也该找个归宿了,如果那个男人真的对母亲好,菊儿还有什么不能忍一忍的呢。

  开学了,这所重点中学气氛尤其紧张,菊儿投入了繁忙的学习中。

  菊儿完全忽略了母亲,菊儿以为她过得很好。

  直到那一夜,母亲钻进菊儿的被窝,搂着菊儿嘤嘤地哭,菊儿才知道,母亲过得不幸福。

  “怎么了妈妈,三角眼对你不好吗?”菊儿不叫继父“爸爸”,菊儿叫他三角眼。那双三角眼,老是在菊儿身上溜来溜去。

  菊儿才知道,母亲已经搬来三个多月,三角眼还没有跟母亲去办理结婚手续,母亲提过几次,他总推说不急不急,等忙过这阵再说。

  本来母亲想,只要他心在自己身上,办不办结婚证倒是无所谓,但那天母亲在路上看到他与别的女人在一起,母亲一时气攻头顶,上去与那个女人理论,却被他打了一耳光,还恶狠狠地警告:少管老子闲事,你以为你是谁!老子随时能让你滚蛋!

  菊儿气得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我找他去!

  母亲一把拉住菊儿:他今晚没回来,又到哪里鬼混去了,算了,我就装聋作哑吧,只要他给你拿学费就行了。

  妈,我们走,我们离开这里,我宁愿不念这个书,也不让你受这个苦!

  母亲更紧地搂住菊儿:菊儿,妈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你一定要好好念书,将来出人头地,为妈争口气。

  读初中时,菊儿曾提出来住校,但三角眼说住校有什么好,吃不好睡不好,住校都是那些路很远的学生,你路又不远住什么校,再说住校又要凭空多出来许多费用。

  菊儿也就不好再坚持什么。

  菊儿的身体开始发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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