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余光扫了眼瘦小的月眠，想也不想的直言：“只是定个亲，也不是现在就嫁过去，年后不也十三了嘛。”

　　却只字不提大女儿沈月眠。

　　起身拍了拍曹氏的肩膀，似是宽慰：“多的我就不说了，你应该都懂。三天之后我再过来。”

　　说完径直离去，路过月眠时不加掩饰的嫌恶着扭过头。

　　瞧瞧！那还有个主家大姑娘样子，也不知曹氏是怎么养的女儿！

　　这面黄肌瘦的，一身上不得台面的旧衣服。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下人。

　　曹氏也敢拿来搪塞她。

　　月眠走向前来，眼神戏谑地看着曹氏。

　　这个对亲生女儿被凌虐羞辱，视而不见，不闻不问的母亲。

　　她最怨的不是暗害她的龙凤胎弟弟妹妹，也不是打骂侮辱她的婆子。

　　而是母亲。

　　“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你很碍眼不知道吗？”曹氏怒吼。

　　在王婆子面前忍气吞声积压许久的怒火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这有你站的地方吗！半点忙都帮不上，我生你有什么用？

　　你是哑巴吗？还是瞎子啊？不会帮忙说两句吗？杵在那里像个木头一样。还不赶紧滚出去！”

　　若不是有原来的记忆在，月眠都不敢相信自己是亲生的！

　　往常这样被骂的月眠，受再大的委屈也会把眼泪憋回去。老老实实的赶紧消失。

　　但现在她不会了。

　　走到曹氏跟前，不卑不亢道：“月眠不知要帮什么忙。阿娘若不愿定亲，直接回绝了不就好了。”

　　“事情要有那么简单就好了！我还用你教？那白家是县里数一数二的大富商！手下铺子无数，跟沈家根本就不是一个台阶上的。人家抖三抖就能把沈家给灭了！是你说拒绝就能拒绝的？”

　　“那妹妹嫁给这样的富裕之家，做个富太少奶奶不是挺好的嘛。”

　　“你懂什么？那白少阳相貌丑陋，粗鄙不堪。成天游手好闲，留连烟花巷柳之地！据说还因此得上了什么脏病！他就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废物！再加上他那个极品娘！”

　　曹氏情绪激动，直拍着桌子，越说越气！

　　“你妹妹那是什么身份？造化福满的女娃娃！也是他这个臭纨绔能配得上的？我岂能容他糟践月如！”

　　“那阿娘就要推我入火坑咯？”月眠问道。

　　刚刚曹氏对那个婆子说的话，她不能当作没听到。

　　曹氏却毫不忌讳：“让你嫁，那是看得起你！为你妹妹挡挡灾，也算是你活在这世上还有点价值！”

　　月眠气极反笑。

　　歪着头，脸上带着温暖如太阳花的笑容：“可惜人家瞧不上我啊，月眠怕是发挥不了价值了。只能让如花似玉的福宝妹妹嫁过去了。”

　　曹氏听了这话骤然被点燃：“死丫头！你还敢跟我提这事！你是嫌我还不够气是不是？你怎么敢的？就和你娘这么说话？”

　　月眠强压下内心的不适：“月眠不懂，月眠并未有不敬之词，也没有顶撞阿娘，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阿娘为何这般生气？”

　　“收起你这副死样子！我说你就听着！还敢顶嘴？目无尊长，没教养的东西！跟你妹妹好好学学，多为家人着想一下！”

　　又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常老先生说的就没错，你就是个扫把星！这一身晦气，还是离她远点好！免得月如沾了你的晦气，再抵消了福气！一身的卑贱骨头，有多远滚多远，我当初怎么就生下了你！”

　　纵使心有准备，顾忌古代的孝道。

　　月眠依然听得有些愕然，终于忍不住道：“阿娘，月眠也是你亲生女儿啊！你身上掉下来的亲骨肉！也是你的至亲家人！为何要这样对我？

　　这些年我过得是什么生活？阿娘难道一点不知道吗？缺衣少食，忍饥挨饿，吃苦受累，备受欺凌羞辱！连下人的衣服都是月眠在洗！不听话就是挨打毒骂！

　　可阿娘却从未关心过我！我连见阿娘一面都难！可你知道我有多么需要你吗？阿娘口口声声说我又聋又瞎，可装聋作哑的人并不是我！

　　现在你心疼妹妹被白家盯上，怕她被作践，就可以毫不犹豫的把我推进火坑！阿娘！你对月眠何其残忍啊！”

　　“别说了！”

　　曹氏痛苦的闭上双目，压抑着剧烈翻滚的回忆与旧事。眉头紧锁，悲愤交叠，神情复杂。

　　低头看着地面，仿佛一时间被唤醒的微弱良知，与习以为常的恶念斗争着。

　　曹氏终于缓下口气，睁开掩藏挣扎的双目：“这是你的命啊！你给我带来的不幸暂且不提。可你这扫把星命不能放任自流！否则就会给家里造成大祸事！必须以太常压之！”

　　“罢了，今日你也莫要怪阿娘一时气话说得狠了。”

　　抬头看向许久不见的大女儿，冷漠的眼中多了一丝愧疚和疲惫，还有一些其他情绪，极为复杂。

　　月眠看着曹氏静默。

　　看来这个娘亲也不是没救了。

　　还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苦情哭诉还是有用处的。

　　以前小原主不是没想过，只是根本来不到曹氏面前，就被下人拦住了，百般阻挠。

　　曹氏也从不会主动来看她。

　　“阿娘——”

　　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晃神的曹氏。

　　只见堂门洞进来的娇俏少女，身着嫩粉轻衫罗衣，月白底襦裙。

　　乌黑鬓上珠钗斜插，零星点缀，步摇叮铃乱撞。小迈快步，袖裙凌飘如绯蝶。

　　冲到曹氏跟前如乳燕投怀。

　　沈月如依偎在曹氏怀中。曹氏亲昵的点了点怀里小女儿的鼻尖。

　　这样的温柔宠溺，残存在她遥远的记忆里。

　　月眠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体会过了。

　　月眠注意到，这个妹妹在见到她时，一瞬间的惊疑。

　　“如如来了，又贪睡了吧。”

　　沈月如对着曹氏羞涩的吐了吐舌头。

　　“又没吃早食吧？这正好有几个点心，你先吃着垫垫肚子。”

　　沈月如一汪柔水双眸娇羞含笑，看着那点心，正是她最爱吃的荣福记桃酥：“谢阿……”不等说完，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