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热闹的尚宫局想比,气势恢宏的合安殿内,气氛有些沉重了。
周帝着龙袍坐于正前方龙椅之上,耐心地听完了朝臣们的奏本。
慕容漓枫站在下面默默地听着,始终不发一言。
回京已有些日子,除了菡萏庄按例上报的账目册,周帝就一直没再给安排其他差事,但此事又不好太过主动,以免给御史台留下话柄,说自己不安分想要权。
关键是,权力什么的,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自有别的目的。
慕容漓枫的沉默,周帝也看不下去了。
待其他朝臣们无事再奏的时候,周帝才开口道:“南苑校场司马校尉于半月前请辞后,暂由兵部之人代管,但并非长久之计,目前是该找个人正式接管了。”
周帝说此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在慕容漓枫身上游走。
但是,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然而,一些兵部的老臣像是天生没眼力价似的,开始推荐自己的亲信,还有工部及其他部的官员推荐宁王慕容云谨手下的人。
南苑校场是皇家练兵场,大部分都是皇亲贵族家的公子,他们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将南苑校场当成了往上爬的跳板。
但正是因为这帮公子哥的存在,南苑校场也极难管理,不服管教的大有人在,管理者又不敢说的太重,之前负责练兵的司马校尉,准确的来讲,就是被气走的。
周帝为此事也很头疼。
慕容云谨忽然站出来:“陛下,臣弟认为,南苑校场交给端王打理最合适。”
适才还交头接耳的老臣们瞬间噤声,他们不可思议地看了看慕容云谨,随后又将目光落在了慕容漓枫身上。
慕容漓枫回应他们的,只是微皱的眉头和深沉的目光。
他也在耐心等着慕容云谨的下文。
“陛下,端王之前久在边关,身经百战,想来对练兵自是熟稔且有分寸。”
慕容漓枫忽然冷笑,慕容云谨明面是在举荐他,实则是在暗指自己只会练兵。
而周帝有意让慕容漓枫接手南苑校场,无非是他的身份、经历和性格将将好。
管好了,将来可以作为辅助兵力去辅佐自己,辅佐太子。
管不好,似乎也没有什么损失,左右不会比现在的状况更糟糕
“陛下,臣认为不妥!”
所有人将目光转移到了提出反对意见之人的身上,御史台大夫郝先哲!
郝先哲继续说道:“陛下,端王爷虽久在边关,熟知练兵技巧,但自从回京后,王爷的所作所为皆有目共睹,着实难以服众!”
此话说的虽然隐晦,但还是明显指出慕容漓枫随意收买乡野女子为婢,后又不顾皇室颜面逛花楼。
周帝面上已有愠色,即便他再不喜这个儿子,但也容不得他人说三道四。
而且,还是反复提及!
郝先哲天生不会看脸色,只顾着自己的职责,继续回禀:“况且钦天监……”
“说我浑身充满戾气,恐为国运带来不祥,是吧?”
沉默已久的慕容漓枫终是忍不住了,侧目看着站在自己另一边的郝先哲说道。
周帝并未阻止,而是任由着慕容漓枫说下去。
慕容漓枫嘲讽道:“郝大夫恪尽职守,不畏强权,这一点确实值得学习,但是说辞未免太过老套,十年间,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太子慕容楚信蓦然一笑。
郝先哲的脸色被气成了猪肝色,竟不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想来是郝大夫对端王成见已深。”莫宸轩又转眼看向钦天监午仕成,似笑非笑道,“您说是吗?午大人?”
莫宸轩简单的一句话,将郝先哲与午仕成二人全部推上风口浪尖。
午仕成冷汗涔涔,厚重的朝服裹在壮硕的身躯上,似乎又紧了。
右相贺朝文提醒道:“陛下自有决断,各位且稍安勿躁。”
周帝重新把目光转移回慕容漓枫身上:“你意下如何?”
慕容漓枫站出来,拱手回复:“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没拒绝,也没主动。
“好!南苑校场一事便定下来,交由你来管理,若需要人手,尽可向兵部借调,也可自行做主直接从漠北调兵回京。”
“儿臣遵旨!”
散朝后,已是巳时末,慕容漓枫穿过御花园,正见紫莺等候。
紫莺气色极好,似乎眼角都带着笑,她福了福身子:“王爷,回府吗?”
慕容漓枫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时,倨乐宫中的总管韩公公急匆匆地走来,朝他微微躬身:“端王爷,太后娘娘请您移步倨乐宫叙话。”
慕容漓枫皱了皱眉。
韩公公见他迟疑,解释道:“端王爷放心,太后娘娘说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
慕容漓枫目光深邃:“韩公公说的哪里话?去皇祖母宫里,有何不放心的?”
韩公公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做了请的姿势:“端王爷请。”
慕容漓枫跟着韩公公走之前,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紫莺一眼:“去宫门口等吧!”
“是!”紫莺福了福身子。
倨乐宫内殿
“孙儿拜见皇祖母。”慕容漓枫规规矩矩行礼问安。
太后胡氏身褐色玲珑锦袍,闲坐在榻椅之上,胡氏年逾花甲,一头束朝天髻,戴簪花凤冠,岁月在她脸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充足的阳光之下,将她的面色照映的十分和善。
太后打量了慕容漓枫许久:“回来有些日子了,也不见你倨乐宫看望哀家,哀家便只好派了韩公公去请你,不误你事便好。”
慕容漓枫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当年容昭仪暴毙,慕容漓枫便成了没娘的孩子,周帝又不在意这个儿子,其他皇子也都自顾不暇,他自是成了被欺负的对象,吃不饱、穿不暖,每日要靠打架才能抢来一些东西,还好沈嬷嬷一直陪在身边。
但是身边仅有个沈嬷嬷,哪里能对付得了宫里这么多人?
本就不待见他的太后因为私心,便与钦天监串通,说他是不祥之人,恐对宫中不利。且只要他来过,太后就会装病,这更让周帝坚信了钦天监说的话。
后来,周帝便以慕容漓枫不服管教为由,赶去了边关。
如今做出这份姿态,是想要表达什么?
慕容漓枫回过神,神色更加冰冷:“多谢皇祖母惦念,只是,从前钦天监说孙儿身上戾气太重,恐伤了皇祖母凤体,这才一直未未拜见,是孙儿失礼了。”
胡太后听罢,面色稍愠:“你当真是一点都没变。罢了,不必多礼了,坐吧!”
“谢皇祖母!”慕容漓枫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一边的梨花凳子上。
坐下以后,他又下意识地打量着太后身边站着的何姑姑。
何姑姑见他盯着自己看,顿时有些不自在,神色显得颇为紧张。
丫鬟上了一盏热茶汤,太后状若无意地说道:“哀家命人新烹的平安茶,尝尝,看相比你端王府中的茶如何。”
慕容漓枫双眸一紧,果然在这等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