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业承动作太快，发生的又太突然，就连一直神色警惕的流冰都没反应过来，他只觉得自己握刀的手被控制，然后就捅向了姚业承。

　　时间仿佛凝滞了，莫宸轩和熊钟一下子怔愣当场。

　　“谁让你拔刀的？”慕容云谨呵斥着流冰。

　　“卑职不受控制。”流冰低下头，不敢看主子的眼神。

　　慕容云谨一巴掌将其扇出老远，并看着所有在场的狱卒：“你们可都看到了，今日，是姚业承一心求死，与宁王府无关！”

　　说罢，愤恨地甩袖离去，流冰赶忙爬起来，紧随其后。

　　莫宸轩回过神，连忙扑到姚业承身边，从身上扯下布条紧紧地裹住他心口出血的地方，又封住了几处大穴，想控制住血流的速度。

　　但是，并没什么用，鲜血依旧如泉水涌出，姚业承眼看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莫宸轩红着眼睛对依旧愣神的熊钟吼道：“愣着做什么？！快去请郎中！”

　　熊钟也回过神，赶忙跑了出去。

　　姚业承浑身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费力地抬起满是鲜血的手，抓住了莫宸轩的手腕，大口地喘息着，每呼出一口气，都感到身上彻骨的痛：“没用了……”

　　莫宸轩张张嘴，竟什么都说不出来，只余泪水不停地涌出：“师父，对不起……”

　　“宁王疑心大，必定…会被我所说扰得心神不宁，很快…便会露出马脚。”姚业承不舍地看着莫宸轩，双眸逐渐黯淡下去，“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莫宸轩吸了吸鼻子，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姚业承勉强笑了笑：“这次…我真要成为一具尸骨了。”

　　他最后看了眼莫宸轩：“替我转告欢儿，就说我不会再逃避，九泉之下，我给她的爹娘和兄长，磕头赔罪去了…”

　　说完这句话，姚业承的手重重地从莫宸轩手上滑落，永远闭上了眼睛！

　　莫宸轩心底蓦然一凉！

　　半柱香的工夫过后，莫宸轩顶着凛冽的寒风走出都刑司大门，神色黯淡。

　　抬眼间，正看到慕容漓枫带着姚知欢匆匆赶来，他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慕容漓枫见他的样子，顿时明白了什么。

　　姚知欢迎上前：“莫司正，他……？”

　　莫宸轩没说话，只是将一只染了血的小布包递给她。

　　姚知欢接过来查看，只见里面是被自己亲手摔碎的翡翠镯子！

　　莫宸轩张了张干裂的嘴：“他临死时，手里一直在抓着这包碎镯子，想来，这是他对你，唯一的念想了。”

　　姚知欢泪如泉涌。

　　“他说，他去九泉之下，给你的爹娘和兄长，赔罪去了。”

　　说完，未等二人开口回应，转身便走。

　　晌午，天色依旧阴霾，寒风凛冽，树枝摇曳不定，勾画出了凄凉之景。

　　都刑司后院东侧一间阴冷的房间中，姚知欢见到了姚业承的尸体。

　　姚业承直挺挺地躺着，身上血迹斑斑，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毫无生气。

　　姚知欢还是不自觉地掏出帕子为他擦脸，神色却异常平静：“说来真是惭愧，你含辛茹苦养育了我十一年，我却从未好好地给你擦过脸。”

　　“可是，你为什么要收养我呢？你这不是，给自己埋了一颗随时会炸开的火石吗？”姚知欢流下眼泪，“现在好了，火石炸了，把你自己炸死了。”

　　姚知欢的情绪爆发了，她忽然躲开，踱着步又哭又笑：“你一死了之倒是清净了，却把这么大的难题留给我。你说，往后余生，我究竟该不该恨你？！”

　　姚知欢跪倒在姚业承的尸体前哭哑了嗓子：“阿爹！阿爹啊！我叫了你十一年的阿爹，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你救下我，是不是只因我长得像你的女儿？！”

　　姚知欢忽然大笑：“那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的女儿，让我有了活命的机会？”

　　少刻，又趴在姚业承的尸体边上哭：“可是你为何不给其他人活命的机会？”

　　姚知欢直起身子，伸手对着尸体比出了一个‘二’的手势：“安家上下二百余口的性命啊！一夜之间，死了，都死了！”

　　说完，她又兀自笑了起来，眼角却留下泪水：“像你这样杀人如麻的人，让二百多条鲜活的生命瞬间变成尸体，想来也早习以为常了吧？”

　　说着，姚知欢又腾地站起来，一下子离开几步之远，随即对着尸体哭喊：“姚业承！胡效依！我才不要知道你到底叫什么！”

　　姚知欢笑得凄凉，哭得悲怆。

　　“你好的不够纯碎，坏又坏得不够彻底，说到底你就是个伪君子，我恨你！”

　　姚知欢没站稳，一下子跌倒在地，她顺势抱着腿痛哭：“你偏偏又养育了我十一年，为了我，你没日没夜地忙生计，脸上布满了你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沧桑感。”

　　“我想你，想我们在鹿叶村的快乐时光，你教我武功，砸锅卖铁供我读书，有什么好的都先记着我。你希望我一生平安欢乐，所以给我取名‘知欢’。”

　　姚知欢眸中涌出的泪水湿透了衣袖，“可是当我知道真相的时候，这个名字又显得那么讽刺！你知道吗？我不是真的厌恶这个名字，我只是一时没办法接受。”

　　许是太久没等到姚知欢出来，慕容漓枫担心她的情绪，赶忙跑了过来。

　　一进门，便看见姚知欢坐在地上哭。

　　他扶着她慢慢站起来，拥她入怀，无声地安慰。

　　姚知欢依旧喃喃自语：“他怎么就死了呢？明明前几天走的时候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怎么短短几天工夫，就成了冰冷的尸体了？”

　　姚知欢趴在慕容漓枫的肩头流泪：“我不会再有阿爹了……”

　　姚知欢哭够了也发泄够了，她被慕容漓枫拉着，慢慢地走出去。

　　走出后院之时，她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东侧的房间许久。

　　她终于冷静下来，朝着安置姚业承尸体的房间，郑重其事地磕了个头。

　　阿爹，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阿爹了。我不恨你了，但我也没办法原谅你，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忘记你，从此，你在我心里，是一位可以时常记起的故人。

　　最后愿你，在九泉之下，早些与妻女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