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宸轩回家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了。

　　见莫翰泽的书房灯火通明，想都没想，便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莫翰泽头也没抬，便知道是他：“你是越来越没规矩，门都不瞧。”

　　莫宸轩脸色不好：“鬼来的时候，也不会提前敲门。”

　　莫翰泽拿着毛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墨滴在洁白的宣纸上，逐渐晕开。

　　“所以你是说自己是鬼？”莫翰泽深深地看着他。

　　“对啊！”莫宸轩毫不客气地坐在偏座上，端起凉茶便喝，“职责所在，所以大多的时候，不是鬼便是阎罗王，习惯了。”

　　莫翰泽的眉头渐紧：“你到底怎么了。”

　　莫宸轩眸色一闪：“没什么，随便说说而已。”

　　莫翰泽沉沉地叹了口气。

　　寅时初，姚知欢回到周帝寝殿，正赶上周帝起身，她便若无其事地上前伺候。

　　周帝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看你这样子，是一夜没睡？”

　　姚知欢心底略惊，随即坦然地说道：“回陛下，奴婢睡得还好，只是做了梦。”

　　周帝似是来了兴致：“哦？那你便说说，都做了什么梦？”

　　“劳陛下挂怀。”姚知欢跪着为周帝系内衫的玉带，“奴婢梦到，在黑漆漆的路上，有人跟踪，奴婢有些怕，便加快了脚步，然后，跑着跑着便醒过来了。”

　　“这个梦有些意思。”周帝神色莫名，“不过，往往皆是梦由心生，或是从前经历过的一些事，无意间便会缠绕心头，难以化解。”

　　系好玉带，姚知欢站起身，拿来玄色袍子为周帝穿上：“陛下明鉴。陛下真龙天子，奴婢有幸得您护佑，所谓心头难解之事，也不由自主地在慢慢消散。”

　　姚知欢嘴上虽然如此说，实则内心还是郁结的很，安家二百余口的性命，怎是说化解便化解的？目前能做的，只是努力忘却周帝做的这件糊涂事罢了。

　　周帝莫名一笑：“但愿，你能真的这么想。”

　　姚知欢颔首，为周帝系领扣，正衣冠。随即，恭送周帝离开。

　　姚知欢望着周帝的背影，情绪异常复杂，心底一直在盘算着适才的对话。

　　少刻，姚知欢拿着周帝换下来的常服，送到浣衣局清洗，路上，又看到了韩公公和玲珑偷摸对食的事，姚知欢干脆换了个方向离开。

　　韩公公是太后身边的人，一切自有琳琅暗查。她只想盯着魏淑妃。

　　然而，想什么来什么：昭仁宫中，有两个太监匆匆抬着担架路过，上面似乎躺了个人，用月白色棉布遮住全身，有斑斑血迹渗出。

　　阳光之下，格外刺眼。

　　姚知欢让了两步，让担架先过去。

　　宫人们看着抬担架的背影，又忍不住三两成伴低声引论。

　　“听说这位是淑妃娘娘宫中的于嬷嬷，昨夜偷到了昭仁宫的财宝，妄图拿出宫卖，被淑妃娘娘逮了个正着，当场便下令杖杀了。”

　　“那可真是惨，学什么不好，非要学着偷盗，当真是嫌命长呢！”

　　有一个宫女稍显惋惜：“据说，在潜邸的时候，于嬷嬷便跟着娘娘了，少说也得有二十年了。这么多年情分在，淑妃娘娘也毫不留情，说杀便杀了。”

　　有宫女不以为意：“那是她活该，谁让她偷东西呢……”

　　估摸着周帝快下朝了，姚知欢准备回御书房伺候茶水。议论声渐渐远去……

　　实则，她心里明白，于嬷嬷所谓偷盗，许是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从而随便安了罪名灭口了，在宫女如草芥一般的后宫，谁又会再去深究真相呢？

　　去御书房伺候茶点的时候，恰巧赶上周帝接到来自慕容漓枫的折子。

　　折子上书，行程还算顺利，一路上经周密部署，暗中拔了不少黑枫阁的据点，不出意外的话，两天后便能接上哈蚩纳一行人。

　　姚知欢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顿时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程麓来报，说与宫内联络频繁的民间势力查清了，是魏淑妃的表兄苏钰，他与魏淑妃之间，时常做些珍宝交易换些钱用。

　　背后中间人正是魏展鸿。

　　屏退程麓后，周帝的眉头久久没能舒展，随即，重重地撂下笔：“岂有此理！”

　　姚知欢正在研磨，听闻动静，忙后退两步跪伏，引得在旁伺候的都跪了下去。

　　周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都退下吧！”

　　姚知欢在御花园后园中，采了些果子和花瓣，准备拿到灶房做点心烹茶。

　　回来的路上，看到玲珑面带少许娇羞，迎面走来。

　　姚知欢主动迎上前打招呼：“玲珑姑娘。”

　　玲珑回眸，见是姚知欢，本不想理她，但念着她是周帝跟前的贴身奉茶宫女，也不好得罪，便硬着头皮回应：“忘忧姑娘好。”

　　姚知欢沉沉地叹了口气，故意做出忧虑的表情。

　　玲珑不明就里：“忘忧姑娘何故叹息？”

　　姚知欢走近两步，幽幽地说道：“我只是在想，我们做宫女的，向来命不由己，说不定哪天一个不小心，脑袋便掉了。有错尚不算冤，怕的便是，无错送命。”

　　玲珑眸色一紧：“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今日见到于嬷嬷被杖杀，有感而发罢了。”

　　玲珑连吸了两口气，随即摆出一副强硬的态度：“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还要回去伺候娘娘，就不奉陪了，忘忧姑娘请便。”

　　“玲珑姐姐！”

　　姚知欢紧走两步追上，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幽幽说道，“伺候淑妃娘娘可一定要仔细着，毕竟，娘娘治下严厉，对待潜邸带来的于嬷嬷也毫不留情面。”

　　姚知欢笑着颔首一礼，转身便走。

　　玲珑连连吸了好几口凉气，额头直冒冷汗。

　　她忽然怀疑，于嬷嬷偷盗的真假，有一天，自己会不会也是这个下场？

　　不会的，娘娘向来器重自己，怎会这般狠心待她？一定是姚知欢在挑拨！

　　同时，姚知欢也知道，玲珑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便怀疑魏淑妃，但是，能起到震慑的作用便好，毕竟，大树不是一下子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