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辰初，周帝下旨，将贺舒月调到了西三所，同宫女们一起洒扫庭院。

　　不用想也知道，这事到底是谁在背后撺掇的。

　　慕容向林到冷宫的时候，慕容楚信正在院子里，双手浸泡在冷水里洗衣裳。

　　“太子哥哥怎生还做起下人才做的粗活了？”

　　慕容向林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身上的藏蓝色加厚毛绒锦袍，与慕容楚信身上单薄的粗布衣裳，形成了鲜明对比。

　　慕容楚信拧了清洗干净的衣裳，放到架子上晾：“平王殿下来了？”

　　慕容向林眼眸微敛：平王殿下？现在连六弟都不喊了？

　　“不用这么奇怪。”慕容楚信看透了他的心思，“我现在不过是冷宫待废太子，哪里还敢称呼平王殿下为‘六弟’呢？”

　　“皇兄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今天来，其实是有话要跟你说。”

　　慕容楚信深深地看着他：“说吧！我听着呢！”

　　“这些日子，父皇龙体欠安，我听人说，是写了一道诏书送到祭天神庙后，忽然就病了。”说话间，他一直在打量慕容楚信的反应，“父皇睡梦中，也时常说梦话，说的最多的，便是对不起先帝。”

　　慕容楚信眸色深沉。

　　当年，慕容楚信一岁时，便表现出了与寻常孩子与众不同之处，深得先帝喜爱，于是，便请了最好的老师教他，有意将他培养成下一代继承人。

　　周帝登基后不久，功课骑射样样第一的慕容楚信，顺理成章地被封为皇太子。

　　如今慕容向林说出这话，已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慕容楚信回过神，似笑非笑：“看来你对父皇寝宫里的事，了解的很详细。”

　　“我只是闲话家常，你别多想。”慕容向林脸色有些不大好。

　　“放心，我不会多想。所以你也不用特意来打探我的反应。”慕容楚信面色清冷，“冷宫阴气重，平王殿下还是请回吧！”

　　说完，转身进了屋，紧闭了摇摇欲倒的木门。

　　慕容向林看着沉重的铁门再次被锁上，想起慕容楚信适才说的话，心底便不由得愤恨起来：人尽皆知的废太子罢了，还有什么可傲的？

　　“再多铸一道地锁，锁牢了大门。从现在开始，任何人都不得进去探望！”

　　冷宫看守侍卫恭敬地应下，如今平王殿下正得势，万万得罪不起。

　　晌午，姚知欢与御膳房传膳，回来的路上，见到了宸妃。

　　姚知欢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宸妃娘娘万福。”

　　宸妃倒是很客气地免了礼：“忘忧姑姑客气了，不知，陛下龙体可好些了？”

　　“宸妃娘娘有心，陛下日日以汤药养着，瞧着是好些了。”

　　“哦。”宸妃点了点头，“如此，本宫便放心了。”

　　姚知欢看她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问道：“宸妃娘娘可还有事吩咐奴婢？”

　　“吩咐谈不上，只是本宫这里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跟你提。”宸妃似是为难。

　　姚知欢颔首回礼：“娘娘有事尽管吩咐，奴婢自当尽力而为。”

　　“那本宫便直说了。”宸妃略作思索，“这些日子，本宫时常去倨乐宫探望太后娘娘，不知是不是凑巧，每次路过从御殿的时候，便会看见平王殿下也在。”

　　姚知欢耐心地听她往下说。

　　宸妃顿了顿，继续说道：“虽说魏宝林是平王的母妃，皇子探望母妃也正常，但平王殿下毕竟是男子，时常踏足后宫，怕是影响也不大好。你说呢？”

　　姚知欢眸色渐沉：宸妃寥寥几句，无非是想说平王不顾规矩，时常踏足后宫，有失体统。再者，平王如今得势，此时频繁探望魏宝林，难免有商议朝政的嫌疑。

　　果然，狗咬狗的戏，开始上演了。

　　“忘忧姑姑？”宸妃见她不语，轻唤了一声。

　　姚知欢回过神，福了福身子：“宸妃娘娘恕罪，是奴婢失态了。只是，请恕奴婢多嘴，如今皇贵妃协理六宫，这事也当跟皇贵妃娘娘说才合适。”

　　“皇贵妃娘娘？”宸妃想起她就来气，“她是魏宝林表侄女，哪里会管这事？”

　　姚知欢看了看天色：“宸妃娘娘恕罪，陛下等着用膳，奴婢不好停留太久。”

　　说罢，便告退离开了。

　　宸妃望着姚知欢的背影，问贴身宫女宝石：“本宫说的话她可听进去了？”

　　宝石颔首：“娘娘放心，她现在巴不得在陛下跟前表现呢！”

　　姚知欢回到勤政殿，周帝正在内殿看书：“今日怎么晚了些？”

　　“奴婢回来的路上，看到了宸妃娘娘。便耽搁了会儿。”姚知欢用心布菜。

　　“哦？”周帝挑眉，“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姚知欢布完菜，便净了竹筷递给周帝：“宸妃娘娘久居后宫，说的大概是后宫里的一些事，奴婢没太听明白。”

　　周帝眉头一紧，若有所思。

　　未时初，姚知欢去宝华阁供奉佛经，一个小太监福寿正在清洗地面。

　　小太监看见她，很自觉地让开一条路让她过去。

　　然而，就是这么擦肩而过的瞬间，姚知欢便闻到了福寿身上檀香味。

　　宝华阁香炉中燃的是佛香，他身上怎会有太后宫中的檀香？

　　他是太后的人？

　　福寿见姚知欢已然注意到自己，便下意识地躲开了。

　　出了宝华阁，姚知欢暗中找到了琳琅：“你可认识一个叫福寿的小太监。”

　　琳琅想了一会儿：“福寿从前确实是倨乐宫的，后来不小心打碎了碟子，便被太后罚去了粗使院，再后来，我便不得而知了。”

　　姚知欢又去了趟内务局，查阅了物品领出明细册，翻到了檀香粉类目。在此类目靠后的部分，找到了福寿的名字。

　　福寿最后一次领檀香粉，是三年前，领取了一整盒。

　　没多久，便去了粗使院，但没几天，倨乐宫的其他宫人又领了一整盒檀香粉。

　　显然，福寿偷了檀香粉藏在身上。但是，他要檀香粉来做什么？

　　姚知欢疑惑，紧接着又去了工造局，以巡查宫人安排情况为由，查看花名册。

　　因为是御前掌事宫女，随机查看工造局花名册实属正常，管事便没多问。

　　福寿在粗使院呆了大半年，后来因为皇六子的成年礼，讨了个好彩头，便被调去了宝华阁做洒扫太监，偶尔还会被临时指派到祭天神庙做些粗活。

　　虽说都是粗活，但总归比粗使院要轻松许多。

　　姚知欢的眼眸渐渐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