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节结束,宫人各自散去,太后在琳琅的陪同下,顶着月色往倨乐宫的方向走:“琳琅,你说,宫宴上,皇帝对哀家说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琳琅微微一怔,沉思片刻道:“想来,陛下是太盼望您的关心了。”
“关心?”太后目光深邃,“皇帝哪里需要哀家的关心?哀家看他只是想起了贤义皇太后,触景生情罢了。”
夜深沉,周帝躺在龙榻上辗转反侧,姚知欢陪在身边,端茶倒水,点助眠香。
周帝忽然撑起身子,深邃地看着她:“丫头,你跟朕说句实话,你从进宫到现在,有没有那么一刻,是想杀了朕替你全家报仇的?”
姚知欢眼眸骤紧,紧接着,眼眶便红了:“奴婢从未这般想过。”
周帝意味深长道:“为何?”
姚知欢颔首:“因为,您是端王爷的父亲。”
周帝忽然笑了起来:“丫头啊!前朝后宫,也只有你敢跟朕这么说话了。”
姚知欢眸色暗淡:“陛下,天色不早了,您快歇息吧!”
夜深沉,宁王府陷进了一片沉静之中,唯有巡夜侍卫轻微的脚步声。
书房中,灯火通明,茶香四溢。
慕容云谨一直在回忆宫宴上周帝的反应:他说了许多从未说过的话,这些话,也本不该从一位帝王的嘴里说出来。
难道,大限将至?
平王府中,慕容向林也同样有这个疑问,今日,父皇在皇祖母面前的表现,倒是像极了期盼母爱的儿子,眼眸中也再没了凌厉深沉的帝王气。
回光返照吗?
慕容向林和衣仰卧在软塌之上。
距离祭天大典,还有一个多月,父皇还能撑得到那天吗?
就在人们猜测周帝是否能撑得住祭天大典时,北宫西苑又走水了。
后半夜,火光冲天,火苗卷着阵阵热浪扑面而来,慕容楚信被生生呛醒,又险些被铺天而来的大火卷起的烟雾熏晕。
冷宫看守侍卫想救火,但无奈大门已铸了地锁,一时半会儿打不开,最后,还是巡逻的禁卫军统领管鹤,生生用大刀给砸开了。
天色微明,北宫西苑的情况彻底稳定下来。
只是,原本就陈旧的房屋,已被火燎得漆黑,青砖地面也被熏黑。搭在院里的已经被烧得只剩下碎布片,整个院子里充斥着冰冷的火熏味儿。
慕容楚信被火袭击得猝不及防,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但是,他依旧淡定地跪在周帝面前,除了外貌,其他并未受到火势的影响。
周帝坐在条凳上,神色莫名地看着他:“朕看你,倒是憔悴了不少。”
“是儿臣失态了,让父皇辛苦跑一趟。”
夜里的火势太大,周帝想不知道都难。
程麓在不起眼的墙角处,发现了火石,上面还沾了些许油点。
周帝细细地看了看,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宫里怎么会有火石?”
说罢,甩了眼冷宫总管。
冷宫总管太监跪伏于地,抖得不成样子:“陛下,这个…奴婢真的不知啊!”
虽说关的是废太子,那好歹也是皇子啊!
程麓躬了躬身子:“陛下,具体情况,还需详查。”
周帝点点头,示意他即刻彻查,随后,又看了眼摇摇欲倒的房屋,让常年传来了工制司的人,限日落之前,将屋子好好加固一下。
工制司的人顺道检查了大门:“哎哟!这怎么还铸了地锁?这不要命嘛!”
常年跟着搭话:“是呢!要不是管统领当机立断砸了地锁,怕是救火无门了。”
二人的对话,当即引起了周帝的注意:“地锁是谁加的?”
当值的看守侍卫当即跪地回话:“回陛下,是平王殿下,说是为了安全考虑。”
“胡闹!”周帝低吼,随后环视了四周,“即将地锁拆了,这里都收拾干净!”
众人领旨散去,周帝又看了眼慕容楚信:“你受惊了,朕稍后会差人再送些换洗的衣裳被褥过来,你且好好地熬着,等到祭天大典那天,一切便都结束了!”
周帝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深沉的。
慕容楚信浑身平添了几分凉气,当即深深地磕下头:“多谢父皇恩典。”
周帝又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便甩袖离开。
“父皇!”慕容楚信稍稍直起身子,朝周帝膝行两步。
周帝停下脚步,却并未回头:“还有事?”
“冷宫走水一事,可否,先别告知母后?”
“皇后凤体欠安,也确实不该知道的太多。”说完,周帝头也不回地走了。
北宫西苑走水的事,很快传到了平王府。
慕容向林神色凝重:冷宫走水,还当场发现了火石火油,这不是故意要表明这是被人害了吗?再者,是哪个凶手这么傻,还当场里留下证据?
关内侯姜铜疑惑,试探地问:“不是…,您派人做的吗?”
“我有这么傻吗?”慕容向林甚是不悦,“废太子而已,最后的下场人尽皆知,我又何苦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他过不去?!”
姜铜喝了口茶:“可是我听说,陛下已经差人将你铸上的地锁给拆了。”
慕容向林脸色不大好,他瞥了眼小安子:“冷宫总管和看守侍卫如何了?”
小安子想了想:“也没什么,听说陛下只训斥了两句,连板子都没打。”
姜铜意有所指:“废太子就是废太子,命运最多到祭天大典那天也就结束了,所以陛下也不在乎了,今日清早表现出来的,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哦,对了。”小安子又想起了什么,“陛下还说,等到了祭天大典那天,一切便都结束了,据说,陛下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吓人得紧,像是要杀人一般。”
慕容向林想得入神时,宫里派人来传信,说陛下召见平王殿下。
“可有说什么事?”
内侍低下头:“陛下并未透露。”
打发了内侍后,慕容向林有些嘀咕:“不会是为了地锁的事吧?”
“冷宫出了这么大的事,总管和侍卫都未曾受到责罚,陛下又怎会为了区区一地锁跟你过不去?”姜铜眸色深邃,“许是要交代别的事吧?”
不到一个时辰,慕容向林便到了御书房。
周帝正在批阅奏折,面色阴晴不定。姚知欢微微行了礼,便继续研墨。
慕容向林行过礼,正想解释地锁之事,周帝便先开口:“虽说你铸了地锁是好心,但也要考虑实际情况,若是因地锁耽误了救火,冷宫里的人是死是活倒不打紧,但若是火势蔓延到了其他宫里,岂不是麻烦了?”
慕容向林稍稍松了口气。
冷宫里的人是死是活不打紧?那就是说,父皇根本不在乎慕容楚信的死活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消息。
回过神,慕容向林当即拱手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