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你哥是自己不想出狱。”陆非明点了一支烟。
林鸦鸦不信:“为什么?”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哥知道你性格这么倔强,又这么在乎他。难道,他入狱前,没有嘱咐你什么吗?”
林鸦鸦仿佛置身于空旷的山洞,只听心跳如同山泉水,一滴滴拍打在石头上,回忆仿佛要在她新上戳一个孔。
她想起来了。
“我记得,最后一次见到他,就是他被警察,从公司抓走的那天。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想到那句话,她甚至呼吸不畅。
陆非明好整以暇的,等待她的回答。
“让我不要再坏他的事,否则,他就不会原谅我了。”
她目光怔怔看着陆非明,“难道跟现在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陆非明吐出一口烟圈,懒懒的说:“他被抓后,你竟然没有去探监一次?”
他挑眉,很是玩味:“你们兄妹俩,没有传说中的情比金坚哪。”
林鸦鸦瞪了他一眼:“陆非明,只说救不救人,再废话,苏夯我要带走!!”
陆非明脸上的笑容僵住,他呵出一口气,按灭了烟,把烟头弹进纹着雪花印记的烟灰缸。
他再次抬头看向林鸦鸦时,面色阴沉,盯着林鸦鸦,道:“带走苏夯,不可能的,另外,林讯的事情,你知道的太少了。”
陆非明收起所有松懈,他收回翘起的那条二郎腿,坐得端正了些,“我那外甥,孝顺的很,混到今天的局面,不过是为了保我陆氏。至于他为什么保陆氏,你就姑且以为,是为了我家老爷子吧。”
她垂眸沉思:陆氏是外公的心血,如果陆氏遭遇灭顶之灾,对外公来讲,或许是没了半条命。
“外公不像是会做坏事的人。”她双目仇视的盯着陆非明。
陆非明丝毫不躲,并附和:“你猜的没错,坏事就是我一人做的。”
“你做了什么?”对陆非明的回答,林鸦鸦毫不意外,她近乎冷漠的问他。
他眯着眼睛,毫不在意的说:“不过是年纪轻轻就接手了我爸的产业,我说着要帮我爸打理公司,骗我爸相信了我。可我心里却一直怨他。”
他语气很沉,好似怨恨都要化为实质。
“你有什么好怨的?外公对你还不够好吗?”她轻声,疑惑的问。
陆非明摇了摇头,举起酒瓶,往高脚杯里,倒了三分之一的红酒。
他还没喝,却像是已经醉了。
他道:“爸爸对我可‘真好’,总说我,做什么错什么,可我已经尽力了呀,他总是指责我,让我觉得,我如果不真犯点错误,就对不起他的指责。”
“疯子。”林鸦鸦咬牙,她心里有了预判,已能料想陆非明做了什么报复的行为。
“我要在他毕生心血上动手脚,如果我陆氏公司出了问题,我想,他一定生不如死,他会后悔曾经那么严苛的指责的、批评我的。”
林鸦鸦看着他青涩的面孔,忽然感觉,让年纪轻轻的他,接手庞大的陆氏,是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你也觉得,我没有能力接手陆氏?”
陆非明不是个蠢蛋,从林鸦鸦的眼神里,就能看出,她对自己的不满。
林鸦鸦没有否认。“你确实是个傻蛋,你千不该、万不该,拿自己的公司开涮,哪怕要引起你爸的注意,让你爸受到处罚,也该换种方式。我猜得不错的话,你现在已经作茧自缚了。”
“是啊,害人害己。”陆非明没有回避自己的错误,他如实道,“我已经知道我误入歧途,当林讯入狱的消息,传到我爸耳里时,他当时就晕倒了。”
“我早就后悔了,可出弓没有回头箭。从我犯下错误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没办法弥补了。只有一错再错,用一个个新的错误,弥补上一次漏洞。”
他面上却没有悔意,只有麻木不仁。
“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在爸爸面前,展露出接管公司的野心和能力,爸爸本来早就不想管事了。看公司还有那么多元老,可以辅助我,爸爸也就放心把公司给我了。”
“我呢,讨厌那些元老,因为他们跟爸爸一样,总是对我的决定指手画脚。所以,我瞒着那些元老,和某些廉价工厂签了协议,我纵容那些工厂将会散发毒气的劣质、廉价产品,伪造成高端产品,投入市场。”
林鸦鸦已经握紧了拳头,她看陆非明的态度太无所谓,心里气不过,跑上前双手揪住了他的衣服,“你要死。”
她的声音是从牙缝里飘出来的。
陆非明轻笑,稚嫩的面孔满是无畏,面上是老油条一样的,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我真不知道,该说你的无知者无畏,还是!”
她只能大口呼气,才能平复冲动的心情。
“那是犯法的。”她最终,所有的愤愤不平都化作了这句话。
这五个字,像雪花一样落下,却像石头一样砸起一圈水花,跌宕起伏的心,平静如同空旷的山谷,一声声重重的水滴声,声音沉闷而繁杂。
陆非明捂着耳朵,抱着头,逼迫自己冷静。他闭了闭眼,“我知道。”
他的手忽然无力的落下,双手从他头上滑下,他整个人又变回了那个肆无忌惮的模样。
他不在意的口吻说,“我是法盲,不行啊?”
语气忽而又有点暗淡,“以前是,法盲。”
……………………
林鸦鸦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你爸知道吗?”
“知道了。”他勾起唇角,笑得有点儿讽刺,他的笑是冷漠无情的,仿佛置身事外般云淡风轻。
“我爸知道我做的错事,是因为林讯被捕入狱,他不是晕倒了么 ?呵呵,醒来后第一句话,竟然是,‘他不可能那么做。一定,是……’”
陆非明笑了一下,“他是对着我说的,他极其肯定,说林讯是我害的。一定是我做了错事,林讯那个乖孩子,只知道给大人善后,却苦了自己。”
“你爸爸对你的责怪,不是没有道理。”林鸦鸦说,“你太幼稚了,不适合接管公司。”
他目光黯然,“我爸对我给予厚望,他在外人面前总是以我为傲,背着我夸,和我独处时,却像个仇人,从来不说一句好话,出口不是批评就是责骂。哪怕是现在,毒气事件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他也没打算收回公司管理权。他说,陆氏生死,全在我手里……”
刚刚还充满恨意,可说到这里,他却差点要滑出泪意,林鸦鸦无不动容的看着他。
他重复着他爸说过的话,一字一句:“如果陆氏破产了,最坏的结果就是重头再来。如果我最后还是进了监狱,他希望,我有勇气在出狱后,重新做人。”
…………………………
听完了故事始末,林鸦鸦迫不及待想知道,陆非明现在被抓住了什么把柄,才会心急火燎的把苏夯带走。
“和苏夯父亲留下的产业有关吧?那部分产业早就被林讯的父亲吞并,林氏也遭了秧。我想知道,你这次带走苏夯,是出于什么顾虑才这样?”
“当然是出事了。”陆非明面色一沉,“产业现在都是次要了。最要紧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苏博士虽然死了,可他生前曾研究出一种毒药,现在他死了,这毒药究竟怎么流落出去的,我们根本不知道。
“苏博士留下的烂摊子,当然得他家属来解决。唯一的女儿苏米,成了植物人,屁事不顶,发妻又是个疯子。只有苏夯这个儿子管点用。
“他如果不能查出毒药怎么回事,我就把他推出去背锅,我是不可能给他爸背锅的!”
听到“毒药”二字,林鸦鸦脑海里的一根弦就崩断了。
该不会是序老中的毒吧?慕生他们正好在查这个事。
“你说毒?苏博士留下的什么毒药?”
“不知道!”他语气不好的说,“苏博士出手,那肯定是高级毒药,不好解的。”
见他满面懊恼的样子,不难猜出,这毒药已经被人误吃了 ,或者已经被有心人拿去害人了。而目前极可能,已经被对方找上门要解药了。
可他们现在,根本连是什么毒药,谁下的毒都不知道。
单单知道那毒出自于苏博士之手。
……………………
联想到慕生最近在办的事情,以及昨天,慕生给鹤兰说的那些话。
林鸦鸦不难推出,慕生已经把线索,查到了陆非明这儿来。
“你能和我详细说说,那毒药怎么回事吗?”
陆非明奇怪的看着她:“你现在更应该关心的,难道不是——怎么才能,捞林讯出狱吗?”
为了不让陆非明察觉,自己对毒药的事情太过上心。
她故作叹息道:“不知道前因后果,怎么给你减轻压力?你陆氏有危机,外公会伤心,外公一难过,林讯哥哥就要背锅。为了让哥哥早点解开心结,好没有后顾之忧的出狱,我这不得先帮你解决麻烦吗?”
陆非明有些惊异的看着她:“你果真这么想?”
他似乎还觉得不可思议,很难相信林鸦鸦。
林鸦鸦却顾不上那么多,她相信陆非明如今火烧眉毛了,一定也想在这紧急的关头,多一个帮手。
她懒得再解释,直言:“现在我或许能帮你,就看你愿不愿意信我一回了。”
陆非明思考了三秒,短短三秒,就看了林鸦鸦好几下。
他终于道:“我不相信你,你太圆滑了。但,我相信你对你哥的感情。”
“曝光林氏集团与毒气有关的黑料,一定让你很自责吧?父亲的不理解,有家不能回,有苦不能诉,把哥哥送进了监狱,自己有家不能回。这种滋味,我虽然没经历过,却能感同身受几分。”
陆非明嘴角残忍的笑意,毫不留情的揭露林鸦鸦的处境,并层层剖析她的内心。
林鸦鸦握了握拳,原本还有五分在装,现在被陆非明这么一讽刺,她身上只剩下真情实意。
她冷着脸道:“挖苦我做什么呢?我想帮你没错,想借帮你,来帮我哥,也没错。你能从我这得到哪怕一丁点好处,对你来说也有利无弊吧?”
他矜持的颔首,“没错。”
他嘴角流露出满意的笑容,他看着林鸦鸦,如同看一个欣赏的盟友。
他说:“那种毒药,曾经是苏博士和朱医生,在大学的时候,团队合作,研发的一种毒药,参与者,目前已知的只有苏博士和朱医生,其他人朱医生应该由印象,我是没听说过。”
“朱医生?”
陆非明勾唇,毫不保留的说:“就是给段甜治疗手腕的医生。他在海内外都享有名誉。
“他一直都想把苏博士比下去,虽然他们曾是很好的同学,但朱医生曾经被压得太狠了。他们因为能力相当,经常被组团做研究,可最终公布的名字,苏博士永远都在朱医生前面,朱医生早就不服了。
“我把朱医生留在身边,就是为了压苏博士那颗棋子。可苏博士死得突然,朱医生也很郁闷。”
陆非明说:“朱医生摊上事情了,原本近些日子都很低调,顶多就是受我吩咐,帮贺梅治手腕,引苏夯去探望罢了。”
“我一开始想控制苏夯,只是为了让苏博士留下的产业,不要有变故,我害怕苏夯会成为法定继承人。
“只是……昨天朱医生……那个大傻子,看到了和苏博士很像的面孔,就跟在别人身后,去饭馆看着别人吃了一桌饭。自己不光一粒米没吃,还在饭馆惹了一身骚。”
听陆非明说完,林鸦鸦有些想笑,也笑了出来。
她忍俊不禁道:“朱医生看到苏夯了啊?”
“嗯。”陆非明面色阴沉,骂完朱医生是大傻子,还不解气,他阴沉着一张脸吐槽,“朱医生就是觉得苏夯太像苏博士了,一时猎奇,就跟着去看了看,然后被人抓了, 不知道怎么搞得,来人竟然不是为了苏夯,而是奔着n年前,朱医生和苏博士学生时代时,大学那会儿,一起研发的一种难解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