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孝转身走回主座，看向丘林，“南宫家那边怎么样了？”

　　丘林微微叹了一口气，“前几日苏倦在朝堂之上将了南宫启翔一军，他也是被动得很啊！”

　　一旁丘之禄突然开口，“父亲，香料铺子都是小事，因为苏倦对乌罗的看管突然严了起来，咱们的盐也被收了风声，现在也不敢贸然熬制啊！”

　　丘孝锤了一下旁边的檀木几，“欺人太甚！”他面色阴沉地命令道：“安排一下，我要去南宫府！”

　　***

　　从乌罗回来后，苏倦也开始忙了起来，虽然他没有跟季云婵多说，但季云婵盲猜他大概是在部署彻查私盐一事。

　　除了这个意外收获，设立市舶司一事也是一帆风顺，因着他们去乌罗之时正好有一批外商进境，所以垄断香料几乎是水到渠成。

　　季云婵从乌罗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在京中最繁华的地段买了几件铺子，专门把外商供应进来的其他商品通通挂在那里贩卖；

　　另外购置了两处相邻的院子，再打通变成一处，有样学样的如公主府一样，临街的房子做成门面，这两处院子也有庭院和后门，但可利用的空间却比公主府的花容苑大了许多。

　　这几天她一直都在忙着改造设计院子。

　　季云婵正在庭院中给蓝彰讲解着图纸，告诉他如何指挥下人们改造，她也是最近才发现，蓝彰虽然年纪尚小，不善言辞，可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在土木、器物制造方面颇有天分。

　　“看到这个点了吗？从这里将制好的管道放下去，一定要注意高度和方向…….”

　　上一次解决监生伏厥一事，因为时间紧迫，她做出的投影仪只急促地跟蓝彰说明了两遍，这孩子竟然就能熟练应用，简直大大出乎了季云婵的意料。

　　所以这次改造庭院的事，她还是打算交给蓝彰。

　　蓝彰认真地听着，紧蹙的剑眉一点点舒展开，眼中的亮光一闪一闪的，他崇拜地看着季云婵，“明白了，王后！”

　　苏忆看着忙得团团转的季云婵，在她身后抱怨着，“你想要什么样子的，交代一声不就得了，工部里有的是人，何必每一处都要盯得这么仔细？”

　　季云婵笑嘻嘻道：“我说的工部不一定懂，可是蓝彰却能懂。”她还不知道工部那群人，与南宫一族都是一丘之貉，让他们来给她改院子？她还是省省吧！

　　她拉着苏忆解释道：“这两处庭院，打通了简单 ，可是接下来马上就要到冬天了，鲜花无处种植，所以我叫他们把这边的房间全拆了，改成温室。”

　　苏忆似懂非懂，“温室？那是什么？”

　　季云婵一脸得意，“温室就是冬天也可以培育花朵的地方啊！”她一边比画着，一边解释道：“这就跟宫里冬日用火墙和壁炉取暖的道理是一样的，只不过我是将取暖通道设置在地下，简称地暖。”

　　苏忆探头看了一眼她手中复杂的图纸，立刻就觉得晕得不行，“你竟然还能画出这种复杂的东西？你从哪里学来的啊？这哪是需要女人做的事儿啊？”

　　“王后！这个是要放在这里吗？”季云婵刚要开口，那边蓝彰又有了点小问题，季云婵赶紧跑回去，耐心地对着图纸讲解着，蓝彰频频点头。

　　苏忆看着季云婵，她仍旧一身素服，场地中飞尘漫漫，她整张脸就像是隐于雾霭之中，眉目朦胧而清丽，纤白的手指沾满灰尘，可偏生神采奕奕，目光认真又坚定，

　　苏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认知中的所有王后，但没有一个是她这样子的，可这一瞬间又有一种错觉——

　　苏倦的王后，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季云婵又在那边忙了半天，才笑眯眯地回到她身边来，“那你认为女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啊？”

　　苏忆怔了怔，便听她又淡淡开口，“据我所知，古代的女子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故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季云婵将手中的纸卷了起来，轻轻抵在下巴上，“且周礼有言，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此为四德。”

　　苏忆点点头，“虽然我也不怎么认同，可教习先生就是这样说的啊！”

　　季云婵拉着她走到远一点的亭中坐下，倒了杯茶猛灌了一口，“渴死我了！”

　　苏忆皱着眉轻抚着她的后背，示意她慢点喝，“所以说你干嘛要费这功夫啊！简直是自讨苦吃，如今不但西境的香料生意，苏倦还把所有外贸都给你了，你只需要管控好，坐等收钱不就行了？”

　　季云婵终于缓过来一点，她认同道：“你说得没错，我知道，就连苏倦之前也是这样想的。”

　　她眼睛落到桌面图纸上，可却心思恍惚道：“其实我有时候也在怀疑，这个时代的女子，嫁了人都要做些什么呢？嫁给贩夫走卒，便要颠沛一生，嫁给书生，便持家等着丈夫考取功名，嫁给权贵，便终其一生持家，嫁给权贵的天花板，比如苏倦，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苏忆不以为然，“身为一国之母，自然是要操持后宫，绵延子嗣，辅佐君王啦！”

　　“我知道，”季云婵收起了笑，正色看着她，“可是除了围着男人，女人，真的就没事做了吗？”

　　两人隔着苏忆额前的一层面纱，凝目对望着，苏忆甚至有种感觉，就算她扯掉这一层面纱，眼前的季云婵她依然看不透，看不清，“我……..不太懂……”

　　季云婵的指尖划过石桌上的图纸，“我只是觉得，一个女子，无论嫁给谁，都不应该是一生寻找自我的终结。”

　　她抬眼，眸光仍旧清澈坚定，“生而为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有着一样的骨血，一样的构造，即使身份地位等级分明，女人，都不应该只被作为男人的附属；

　　嫁给商贩，他可能会走运赚到大钱，继而购置田宅铺面，紧接着他会迎几个美妾，就算对糟糠之妻敬重有加，那个时候，也爱意全无了吧；嫁给书生，等他出人头地，考取功名，那时他名利双收，而你苦熬了几年，十年，甚至几十年，早就人老珠黄，多的是高|官等着将你的夫君收为贵婿，而你在家里的地位，可能连个仆人都不如；

　　若你是个高门小姐，嫁了个门当户对的夫婿，那你要一辈子都在他的后院里，孝顺公婆，操持家事，唯一的爱好可能就是礼礼佛，种种花，若是夫君真喜欢哪个女人，你也要笑着将人家接进门，扶个妾，才能得个良名儿；

　　若是嫁给帝王，那艰辛自然更不必说了，小家大国，你的夫君自然不会是你一人的夫君，就拿我跟苏倦来说吧，如今我们浓情蜜意，两心相许，感情好得根本容不下旁人——

　　可万一真有那天，他有了万分不得已的事儿娶了别人，一个，他或许不会变心，可岁月漫长，我也会老，到时候难保不会有更多的人，真到了君恩如流水，匆匆不回头的那天，我又当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