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舟应叶安饶的建议在承德殿偏殿歇了下来,男子清亮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出摄人心魄的微芒。
他脑中如走马灯似的闪过今夜发生的一切,想起今夜于宫变之中依然谈笑风生,镇定自若布局的女子,心里某一出突然塌陷了一块。
他蓦然想起那夜朝贡宴后,也是在这承德殿,陛下看着他发出的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要是早点出现就好了,那朕的饶儿…”
之前他想不透其中深意,如今联想今夜那两道圣旨和公主对他的态度,他倒是明白了几分。
他和公主之间,如果不是因为那道赐婚圣旨,倒是会有其他的可能。
其他的….突破男女大防的可能。
屋外的月亮缓缓移动,将一片清晖毫无保留地洒向大地,祁舟缓缓地闭上眼睛。
叶安饶所在的华容宫更是一片寂静。
见证宫乱的两位主人公丝毫没有被影响,外头皇城脚下却是灯火通明。
只要是在朝为官的,听到宫里的消息,莫不是着急忙慌地从床上美妾身边爬了起来,急急忙忙地召见府上幕僚商讨宫中生变一事。
还有人天还没亮便穿戴的整整齐齐,在书房中枯坐一夜。
魏都一夜之间人心惶惶,府上地位高些的有点门路的都迫不及待地向宫里传递消息。
只不过没有例外地全部吃了闭门羹,皇宫现在就如铁桶一般,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天空终于缓缓亮起鱼肚白,一些大臣见状早就急不可耐地坐上马车直奔皇宫而来。
其中也包括叶明昭。
承德门外已经停满了马车,三三两两地扎堆一处,有相熟的大臣看到叶明昭赶紧过来打探消息。
毕竟他们都知道这叶丞相的女儿还在皇宫中,总比他们这些两眼一抹黑的强多了。
“丞相大人,令媛在宫中可有传出什么消息?”一个长得瘦削,满眼精光的大臣凑了过来,悄声问道。
叶明昭脸色一僵,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这等事情,饶儿纵是有心想传些消息,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叶安饶确是没传消息出来,甚至进宫这两天一句话都没带给叶明昭,但是叶明昭是个好面子的,在同僚面前当然不能直接这样说,怕下不来台还未叶安饶找了借口。
那人听闻这话,眼珠子一转,顺着台阶往下说道:“也是,没有消息也不失为好消息。不像忠勇侯府….”
话落,又装模作样地重重地叹了一身,便转头找其他人打探消息了。
叶明昭顺着那人刚刚看的方向望去,只见已是花甲之年的忠勇侯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在宫门前方,背影枯瘦孤弱,斑白的头发在昏沉的天色下闪过意思微不可察的银光,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真是可惜了皇后娘娘….”有人在自己耳畔轻声叹道。
叶明昭转头一看,见是董乐贤,严肃的眉眼缓缓松动了几分。
“皇后娘娘护驾而薨,也算死得其所,日后太子…”话到嘴边叶明昭生生顿住了,他本来想说日后太子即位,也会念着忠勇侯府的好,侯府在朝中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差点忘了宫中早就传来消息,太子失踪了。陛下除了太子再无儿子,那这一国之君之位….
想到这里,叶明昭缓缓转头看向董乐贤,他在董乐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味。
他怎么就能忘了还有祁舟这个煞神!
叶明昭脸色有些发白,他想起了半夜传到府里的消息,祁自珍乘陛下生命垂危时逼宫,被殿前御侍祁舟擒于马下。
祁舟是祁自珍的义子,现在却突然倒戈,那祁自珍手里的势力一定会被祁舟吞并,眼下宫中陛下驾崩,皇后薨逝,太子失踪,魏国最有话语权,掌握着最高权势的人不久成了他了吗?
真是好一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丞相大人,依下官来看啊,大魏经此一遭怕是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咱们啊,这眼睛还得擦的雪亮才是,就算另立新主,也能保住府中权势不倒才是正路啊…”
董乐贤又凑过来嘀嘀咕咕说了两句。
叶明昭本来有些迷茫的脑子瞬间迷雾消散,这话说的对啊!
他们以前在祁自珍的魔爪下还能做到如此地步,又何尝不是富贵险中求,如今就算换了一个祁舟,却也没什么不同,以前怎么样,现在依旧怎么样就是。
新帝登基,最要紧的就是稳固朝堂必然不会动他们这些前朝老臣,再者他的女儿就要嫁入邬国为后,新帝为了大魏的颜面也绝对不会对他做什么不好的事。
想到这里,叶明昭感觉到那股一直压在心口如大石般的郁气缓缓地嗓子眼里全部吐出,整个人瞬间神清气爽起来,脸上渐渐浮现了些许笑意,仿佛连头发丝都活跃了不少。
董乐贤敏锐地察觉到叶明昭的变化,细小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暗芒。
幸好他早早便与叶明昭叫好,不然此番宫变他礼部尚书府绝对落不得好,叶明昭此人虽然薄情了些,可他也会为了不让自己在朝中陷入孤立无援之地也会尽力护着自己。
宫外众人各怀鬼胎之际,承德门缓缓在众人面前打开。
曲德安晃了一下拂尘,扫视了门口众人一眼,站在巍峨的门高声道,尖细地嗓音瞬间回荡在众人耳边:“上朝!”
百官依官位纷纷排好队形,等承德门外没了声音。
曲德安才走到一旁,将依旧跪在角落里的忠勇侯扶了起来,尖细的声音响起:“侯爷,您快起来,这天寒地冻的,可使不得啊!”
忠勇侯吴景明颤颤巍巍地在曲德安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身后两小厮连忙也跟着起身疾步上来扶着吴景明,吴景明目光盯着虚空,口中无意识地换道:“云儿…”
吴景明一生就只有吴淑云这一个女儿,又是老来得子,自是娇宠的不行。如今乍闻噩耗,整个人就像被抽了魂似的,纵使是久处深宫,历经事故的曲德安见状心里也不好受。
“侯爷快入宫,一切自有陛下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