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语气有些不悦。
“长的也不过如此……谁让你来的?”
女子唇角勾起,咧着嘴笑了一番,皇帝也不是传言中的那么不近人情,那个只对二公子好的传言,看来也未必是真的了。
“是二公子啊!他为了能让皇上好好的过个中秋,可是大力在民间召集良家舞女,所以我便来凑了个热闹,皇上不会介意吧?不过我听说,皇上您不要他了。”
孟桉红着眼将手中的酒杯放下,不屑的瞪了女子一眼。
“不怕死就继续说!”他的语气阴鸷,每一个字都像是要被人捏死一般,留着最后的生息。
一旁的女子吓得急忙低下了头,颤颤巍巍的将孟桉喝空了的酒杯满上,孟桉倒是也没支开她,现在这个时候,他需要一个人在他的身边,只有让那些臣子放心,他才能少生事端,安安稳稳的将这一早些结束。
群臣喝的东倒西歪,平常不敢说的那些话在一场酒后通通变成了真言。
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彻彻底底的将自己给掏了个空。
司马砚坐在薄言的旁边,早已经酩酊大醉,他的脸上不是一般的红,整个人都散发着不怎么好闻的酒气,所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觉得多有不适。
薄言喝的不多,他今日的心情不是失落,反而有些愤恨,他看着上面坐着的人,将手中的酒杯握的发抖。
小栗子死了,可是,他连提都不提,甚至连一个明确的说法都没有。
或许真的就如司马砚说的那样,小栗子不过是他的一个侍臣,他想要换掉、哪怕是杀了,那都是他的意思,他是皇帝,做什么事情不用向任何人禀报,何况小栗子是他的人,他没有权利管他一分一毫。
孟桉也很不是滋味,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他明显的感觉到,薄言不像以前那样敢对他直言了。
他眼中的遗憾、相思、愤恨、不甘、担忧、恐惧……一一的写在他的脸上。
孟桉依然笑笑,一个侍臣,倒还不至于如此。
孟桉叫人将那女子送进长乐宫后殿的一处院子里,禁足其中。她只是一颗棋子,时机一到,他自会放她离开。
他又一次站在城墙上,明明是昨天才来过的地方,但看着皇城内外,灯火灼灼,万盏灯起。
今日是中秋节,但他等到的,却是精心准备的离别。
过了许久,薄言才缓缓地站在他的后面。
“皇上……还不回去?”
“他死了。”孟桉当然知道他是来问什么的,他无非是想再见小栗子一眼,哪怕是尸体,他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至少不至于压在心里,这么难受。
薄言将他不绕弯子,他还是那个他,一点也没变,唯一的不同是,他比以前更加的冷酷无情。
薄言握紧了双手,他的指甲虽然不长,但还是被他握的流血,那血一滴一滴的落在旁边的城墙上,在身后一排排明灯的照耀下,鲜明亮丽。
“你让我见见他。”
“死了。人已经处理掉了,就算找回来,恐怕你也认不出他来。他早就化成了一堆灰。薄言侯,你别忘了,我大哥可是他杀的,朕已经将他扒皮剔骨,一把火烧了,你找不回来了,都是他咎由自取,他死有余辜。”
孟桉就像是一个从地狱出来的魔鬼,说的那些话,简直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能听的。
他就像一个被冰冻了千年千万的冰石,出了楚泽,没有人能将他捂热,没有人能让他发自肺腑的说两句人话。
薄言气的怒火中烧,一把捏住了孟桉的手腕,孟桉看着自己身上那双发白的指节,虽然背着灯光,但他依然能够感受到,薄言在忍,在努力的忍。
“你收回你刚才的话!他跟了你这么多年,从不侍外人,他以前怎么样我不知道,但你连他一具全尸都不肯留,皇上,你真的冷血,你没有心!”
“你不是人!对吗?”孟桉抽开他的手,转身反问道,他从来没有从薄言的眼中看出这么绝望的表情,万念俱灰,心如死水。
孟桉动了动唇,认真的看着他。
“苏书书,你喜欢他?”
“是!我喜欢他,我爱他,我只想让他快乐的活着!”
孟桉借着光,看见他眼角的两行清泪,他瞬间有些无措,他又何尝不是呢!他想起楚泽,便不忍湿了眼眶。
他急忙转过身去,背着光,尽量不让眼泪落下来,他抬头看着黑暗的夜空,像是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洞穴。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薄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孟桉回去的时候,在台阶的一旁,看见一团红红的东西,他顺便捡起来,上面的字迹他认识,是薄言的……血书。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一串歪歪扭扭的小字深情的画在上面,孟桉苦笑,还真是个文人。
可是,这封书信看着也是刚刚写完,他离开的时间也应该不久,他留了这么多血,又喝了酒,断然是不能一个人回去的。
孟桉将血书握在手里,加快了步子继续向城墙下走去,果然,薄言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旁边还有一个摔碎的酒坛。
原来,他是来的时候就已经写好了,碎瓷放血,指尖泼墨,他原想着将这份书信托给孟桉,让他送到小栗子的手里,他一直相信他没死,相信孟桉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但是,孟桉却亲口告诉他。
他死了,扒皮剔骨,化为灰烬。
是他迟了,太迟了。
于是,那份心意,也没有再送出去的必要了。可惜,他爱他。
他不要,他也没办法给别人。
就丢了吧!全当他喝多了,等一觉醒来,他依然相信,他还活着。
孟桉蹲下|身,看着他苍白的脸,急忙将他送回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