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瑛的琴音里,却并不只是单纯的技巧。
在她一边忙着听齐承阳弹奏,又一边忙着跟曲之时,曲音中竟依然饱含感情。
齐承阳不觉便陶醉其中。
他从未弹得这样畅快过。
一曲终了,余音未了,二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
直到最后自为余音消失,齐承阳才抱拳道:“世有知音,阳此生无憾了。”
“一曲便能定知音了?”纪瑛笑了笑,“不过我许久也未能弹得如此畅快了。”
“冒昧问一句。”齐承阳说道,“听闻你先前参加了冬日宴,各家小姐都说,你并不会琴,是为何?”
纪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人生在世,身不由已之事许多,可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齐承阳心脏紧锣密鼓地跳起来,就快跳出他的胸膛:“何出此言?”
“我想我不必解释,你也是懂的,不是吗?”
他忽地一笑,却有些自嘲:“我有姑娘的想法,却没有姑娘行事的勇气。”
“非也。”纪瑛却摇摇头,“能屈能伸,才更能成大事。我不过是一个妄图肆意潇洒的小女子罢了。”
……
一连许多天,纪瑛与齐承阳二人都会在此处弹琴饮酒,无所不谈。
无论齐承阳说什么,纪瑛总能捕捉到他的真实想法,并说出来。
以至于许多天之后,齐承阳已然将纪瑛认定成了一生知己。
“唉。”见时机差不多了,纪瑛胳膊搭在桌上,手撑着下巴,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齐承阳立即问道。
“没什么,只是……”纪瑛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最终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承阳兄,你可有婚配?”
“尚未……”齐承阳不觉有些紧张。
“那你可帮帮我?”纪瑛激动地拉住他的手。
“是你退婚的事,还没解决?”
“是啊,他现在好不容易从相府出去了,不日便又会回来。我得趁他回来之前把婚事定下,否则父亲又要强迫我与那书生成亲了。”
“可是,你还尚未知道我的身份,若我也只是一介穷苦书生,你还愿意嫁否?”
“你忘了。”纪瑛却笑道,“世人不许的,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穷苦书生又如何?只要我喜欢,是何身份都好。”
“那倘若是当今太子呢?”
“太子……”她摇摇头,“想嫁太子之人数不胜数,我无意参与争端。”
“不是因为太子愚笨不堪,又整日不务正业?”
纪瑛意味深长地看着齐承阳:“承阳兄,莫要被表面现象所迷惑。”
“何出此言?”
“倘若我是太子,在陛下只有我一个皇子,处处提防我时,我一定会韬光养晦,故作愚笨,以此略微打消陛下的疑虑。”
齐承阳的眼神暗了暗。
“当然了,不过是我的想法而已。也有可能太子当真是那只知吃、喝、玩、乐之人。”
“对了。”纪瑛说道,“话说回来,我说的事,承阳兄考虑如何?”
“无论我是什么身份,你都愿意?”
“是。”
“好。”齐承阳站起身,行了一个君子礼,“重新介绍一下,在下,东宫太子,齐承阳。”
纪瑛看着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这下,你可还愿嫁我?”
“承阳兄,陛下……”
“在下还以为,瑛瑛当真喜爱反其道而行之。”
“不过……”齐承阳认真道,“这些天的相处,我也看懂了自己的心。世有知音,一人足矣。我很庆幸遇见你,也心悦于你。”
“我此生只会娶你一人,不会多看旁人半眼。日后即便是登上皇位,太后或是大臣以命相逼,我也不会再纳。”
“这世道帝王皆是三宫六院,不敢向一人倾心。而我,也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只是……在我拿到大权之前,怕是要让你等上一段时日。”
“还要多久?”纪瑛只问道。
“快了。”
“好,我等你,也相信你。”
……
一切顺利。
现在纪瑛只需要乖乖等着太子夺权,然后与他成亲便好。
前世太子恢复成本来面貌,拿到实权,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太子私下也已找过丞相秘密商议过。
丞相看见太子模样,虽是有一些吃惊,但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毕竟是他闺女看上的人,
得知太子才华谋略后,丞相一改之前的态度,开始支持二人。
纪瑛也开始差人绣起嫁衣。
一个月后。
齐承阳坐在鎏金宝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太监手里抱着的婴孩。
他原本是不想弑父上位的,他原本是想用更加温和的办法。
可他的父皇不仅让新宠爱的妃子竟顺利诞下了一个男婴,甚至想要改立太子。
“看见了吗阳儿,你若是心不狠,死的可就是你。”
“你把他当父皇,他可不把你当儿子,一有别的替代,他当即便会换掉你。”
“若是没有本宫,你以为你能稳坐太子之位这么多年吗?母后只有你了,母后绝不会害你。”
“这次的孩子,是给你的警示,日后断不要妇人之仁了。”
母后的话似乎还环绕在他耳边。
齐承阳闭上眼,随手拨了拨:“处死吧,连同他的母妃一起。”
“是,陛下。”
封后大典就定在了登基大典的后一天。
两日之后,他便可以娶纪瑛了。
想到这,齐承阳才勉强吐出了一口气,觉得安心了几分。
可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走到了相府门口。
而纪瑛,就站在那里,笑盈盈地望着他。
“明日便是登基大典了,怎的还有时间来此处?”
“我……”
“往后,承阳兄便该自称朕了。”
齐承阳沉默下来,却见纪瑛小跑了几步到他面前:“要不要去皇宫的屋顶坐坐?”
那一刻,他的心脏像是又活了过来,不住跳跃着。
“好。”他说。
于是圆月高悬,齐承阳带着纪瑛,运用轻功飞到了皇宫最高的那个房顶之上。
纪瑛毫不客气地躺在上面,以双手为枕:“往日进宫时,总是战战兢兢的,如今却是做成了一直想做却不能做的事,还要多亏了你。”
齐承阳笑了笑。
“你笑什么?”纪瑛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往日看这皇宫如囚牢,如今因着你,却也令我看出了几分自由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