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承阳放下手中的糕点，抹掉唇角的残渣。

　　他看着纪瑛，眼里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神情。

　　“没想到，这世上最懂我的，竟是我逢场作戏不过数日的皇后。”

　　见齐承阳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纪瑛也垂下了眼，放缓了语气。

　　“你做过最错误的决定，就是派人来追杀我。”

　　“纪瑛。”齐承阳却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我演了一辈子，你又怎知，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

　　他走近牢门，手伸出来，抓住了她的小手，眼里是再也掩饰不住的忧伤。

　　“你可见到，当真有人去杀你？”

　　纪瑛睁大眼。

　　仔细回想，她救下顾瑾回去的路上，的确太过顺利。

　　她也没有亲眼见过来杀她的刺客。

　　一切评判，不过是因为系统的那句“没有顾瑾，你大概率会死。”

　　但她还是微皱眉，抽回了手：“你又要迷惑我什么，之前关押我的营帐，守着我营帐的士兵，难道不是尽数被你的人杀死？”

　　齐承阳没有否认，只垂下了头。

　　直到纪瑛转身离开，他仍维持着先前的姿势。

　　的确。

　　齐承阳一生都在演戏，无论是在先皇面前，太后面前，大臣面前，还是暗卫面前。

　　他为自己找了个理由——利用相府的权势，才能得以与她相处片刻。

　　人心最难掌控，起码在她们携手受万民朝贺，他忍不住看向她的那一刻，他是真心的。

　　可惜，他终究还是个无能之人，算计了一辈子，也没能保住皇位，保住她。

　　一个月前的夜里。

　　帝王的寝宫之中，门窗都关得紧闭。

　　齐承阳拿着沾了血的手帕，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愣了许久的神。

　　暗卫是太后培养的，他只有表现出要杀她，太后才会对她松懈。

　　他的人，皆在暗中保护她，每当暗卫要出手时便将其拦下。

　　就连那次的营帐之事，他前脚吩咐完暗卫后，后脚就忍不住，一起跟了过去。

　　确定营帐中没有她，他才放下心来。

　　只是一个人做戏做久了，谁又会相信他的真心呢？

　　齐承阳于牢狱之中坐下，拿起盘中的食物，一点一点地吃了干净。

　　最后他仰头靠在后面，闭上了眼，耳边似乎又出现了那个声音：

　　“呦，本公子的房里，怎的有个人？”

　　“人生在世，身不由已之事许多，可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众人皆知帝王拥有无尽权势，却不知其究竟背负了多少。”

　　“如今，你当真是要被囚于这高墙之中了。”

　　“别演了，齐承阳，演了这么多年，临死之前，也该做一次你自己了吧？”

　　最后，他猛地睁眼，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飞快起身，硬生生地掰开铁门栅栏，向纪瑛离去的方向追去。

　　那身影越来越近，直到他终于触碰到她，

　　纪瑛被他突然奔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她转过身，刚想问他怎么了，却只见一支长枪远远飞来，一下击穿了他的心脏。

　　她愣愣地接住他倒下的身躯，血温热而粘腻。

　　“瑛瑛……”他在她的耳边，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说道，“快跑……”

　　“什么？”

　　“顾瑾……不可信……快跑……”

　　“纪瑛。”另一道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紧接着，齐承阳就被几个侍卫抬走。

　　“他会被抬去哪里？”纪瑛看着他们问道。

　　“放心，我会将他，入他们一族的陵墓。”顾瑾走来，揽住了她的肩膀。

　　“嗯。”

　　纪瑛看着自己身上残留的属于齐承阳的血迹，垂下了眼帘。

　　系统能算到的，是世界的发展变化。

　　系统算不到的，是人心。

　　这样一个渴望活下去的人，为什么会愿意以性命为代价，向她传出一个这样的讯息？

　　纪瑛眼眸暗了暗，转身抱住顾瑾。

　　顾瑾回抱着她，轻声安抚着。

　　“不怕，以后一切有我。”

　　……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齐承阳也被抬入了先前齐氏一族的皇陵。

　　纪瑛再次成为了皇后。

　　可第二次戴上凤冠，她的心情却分外沉重。

　　“我有些不懂。”她说，“为什么齐承阳死了，我也嫁给了顾瑾，丞相也依然安好，我也没有了性命的威胁，却还是无法脱离这个世界？”

　　可她却迟迟等不到系统的回应。

　　反倒是顾瑾出现在了她身后，替她理了理发丝，整理好凤冠。

　　“吉时到了。”他拉起纪瑛的手，眼里满是温柔。

　　纪瑛却没有起身，而是抬头望着他，问道:“顾瑾，百姓倘若看见我第二次站在君王的身侧，会如何评价议论于我呢?”

　　“他们会说，皇后娘娘倾国之姿，果然能让两代帝王都为她倾心。”顾瑾笑了笑，调侃道。

　　纪瑛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而后也笑了笑，站起身，随着他一同走向外面。

　　正如顾瑾所说，纪瑛在百姓口中，听到的皆是关于她的溢美之词，从未有过半句诋毁。

　　而此刻的顾瑾，也全然没有了贫弱书生之态。

　　他像英明神武的将军，又像九五至尊的帝王。

　　他的每一个神态都令人不觉心生敬畏，就好像……

　　他本就是这样一般。

　　而他即便是温柔地言语，也莫名地让人觉得畏惧。

　　晚上。

　　又到了洞房花烛夜的时刻。

　　似乎是因为有前车之鉴，这次无论纪瑛怎么屏退下人，他们都坚决不离开。

　　白桃也在丞相府待着，并没有进宫。

　　“你们可以不下去，但是本宫想出去转转，透透气，也不可以吗?”

　　“娘娘，您就别再为难奴婢了。”

　　屋内的丫鬟跪了一排，无论如何，就是不放纪瑛出去。

　　“退下吧。”忽然，顾瑾的声音从外传来。

　　“是。”丫鬟们行礼后便纷纷退下了。

　　顾瑾走进来，抬手轻摸了摸纪瑛的脸颊。

　　“怎么了，与我成婚，你不开心。”

　　“顾瑾，你我二人成婚，本就是一场交易，何必再上演一出洞房花烛夜的戏份?”纪瑛躲开他的手说道。

　　她已经许久联系不上系统了，心里难免有些焦急。

　　顾瑾的手僵在空中，许久之后，他放下手，轻轻点了点头，坐在了一旁的美人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