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城主的一声令下，原本僵持的局面有所改变。

　　毕竟，这天花的可怕之处没有谁不知道，如今城主都已经出面，可见这次的事态已经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

　　不然，没有哪一个当官的肯放着好好的和平日子，出面来搅和这一趟浑水。

　　当天，统计出来得了天花的人数已经到了几百人之多。

　　沐芷岚：“不，一定还有，再去派人找，一定不能落下一人。”

　　何智立马再次吩咐人去挨家挨户的搜查。

　　一时间，整个城中人心惶惶。

　　没有被感染的甚至比已经感染的还要怕。

　　有的家中有感染的，见到了这个阵仗，更是不敢把家中有人感染天花的消息传出去。

　　“外面的官兵走了没有？”

　　一个看起来年久失修的小院里，头发花白的男子眼睛透过门缝向外看去。

　　“没有，还没有转到我们这里。”

　　男子说完之后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要我说呀，咱们就实话实说了好了，兴许把他交出去，还能有一条活路，如果留在家里，硬生生扛着，早晚会没命的。”

　　在屋子门口坐着的老人当即就恼了：“怎么这么狠的心，他可是你的亲儿子呀，你把他交出去那是让他去送死，你怎么能狠得下心来呢。”

　　头发花白的男子无奈从门缝中收回眼神，佝偻着背回来，看着坐在门口的老妇人，眼中不忍。

　　“爹，我也不忍心把他送回去，可是您听到外面说的了没有，城中来了个十分厉害的医者，据说可以治疗天花，我们把他交出去，兴许他还有活命的机会，若是留在家里真的就是等死了。”

　　“那也不行，是我的大孙子，将来要给你养老送终的，说什么也不能把他交出去。”

　　这边的争吵声引得外面正在巡查的官兵将注意力集中在这里。

　　“你们两个去那边看看。”

　　“是。”

　　男子的话音刚落下，门外就响来敲门声。

　　看向坐在门前的老人，又看了看屋子门口的方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关，无论如何也是逃不掉了。

　　与其在这里苦苦煎熬着等死，倒不如放他们进来。

　　思索间，男子的手已经放在了门栓上。

　　“你若是敢开门，你就不要再认我这个爹。”

　　男子没有理会身后老人气愤的呼喊，自顾自的打开了门。

　　“不知官爷有什么吩咐？”

　　两个士兵兀自跨过门槛走进小院，眼神扫过小院的每个角落，将这一间破晓的院子一览无遗。

　　“我等奉城主之命挨家巡查，你们家可有得了天花的人？”

　　坐在门口的老人刚想要开口拒绝，头发花白的男子已经抢先他一步说话。

　　“有。”

　　这一个回答，士兵们并不感到震惊。

　　因为他们已经去过无数家，有故意隐瞒不报的，也有瞒不住，等他们进去，一家人都倒下的。

　　像这家这样大大方方承认也有。

　　没有追究之前为何隐瞒不报，直接统计的信息问了感染天花的有几人，就要将感染天花的人带走。

　　“这段时间你们在家老实呆着，不要出门，生活物资会有人专门为你们送上门。”

　　这家病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童，此刻已昏迷过去不省人事，其中一个士兵扯了块儿褥单随意一裹把他扛在肩上。

　　“你们不能把他带走，他可是我们的命-根子啊！你把他带走了，让我们怎么活呀。”

　　本来坐在门口的老人还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当看到士兵把男童裹着扛出来的时候，顿时慌了。

　　连忙上前拦着，生怕晚了一刻人就被带走。

　　“不要，不要，不要带走我的孙子，你们把我孙子放下。”

　　士兵带着沐芷岚特制的面罩。

　　面罩用防疫草药熬煮，早就已经吸足了药汁。

　　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了老人一眼，并没有任何的停留，扛着男孩就往外走。

　　老人脚底踉跄，捡起旁边的拐杖追了上来，一把抱住士兵的腿。

　　“官爷，求求您，您行行好吧，把他放下，我们一定看好他不让他到处跑。”

　　士兵皱眉看着抱着自己腿的老人。

　　此时正确的做法是抽出腿，二话不说离去。

　　可是看着老人行动不便的腿脚，他犹豫了。

　　不是他心软，心疼这老人。

　　再如何这老人如今妨碍的都是他们在执行任务，晚一会儿就有可能更多的人因为治疗不及时丧命。

　　他担心的是，这老人腿脚不利落，他把腿抽来，这老人难免会摔倒。

　　若是到时候闹了起来，对王妃娘娘的声誉十分不利。

　　别到头来王妃娘娘累死累活冒着感染的风险救人，他们还不领情。

　　“你要是一定要把他带走，就连我一起带走吧，他治不好我也不活了。”

　　老人觉得自己的威胁似乎是起到了作用，心里更加有底气，直接坐在地上，类似于撒泼一样，不起来。

　　“爹，您就让他们把大娃带走吧，他们不是说了嘛，是带到城西去方便大夫治疗。这大娃留在家里，用的连个药都没有，大娃只能硬生生熬着，被带走了兴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老人听了他的话却是没有起来，反而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你就跟你那个没出息的娘一样，见识短，谁知道他们把大娃带走是真的去治疗，还是想要把他活埋了。反正我不同意，只要我活着一天，想要把大娃带走就要从我身上踏过去。”

　　男子无奈，落寞的坐在地上，陷入两难之地。

　　他三十多才有的这个儿子，以往宝贝的紧，头疼脑热的都不曾有，如今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竟然让他受这样的罪。

　　他自然是希望能给某得一丝生机。

　　看着父亲泼皮无赖的样子，再看看在肩膀上无力像一块破布被人宰割的样子。

　　只觉得心里慌乱极了。

　　“不行，你们不能把我孙子带走，要带的话，连我一起带走。”

　　“好。”

　　沐芷岚刚好路过这一家门口，就听到里面的争吵声音。

　　“既然他想到城西收治所去，那么就满足他的愿望，带走。”

　　沐芷岚毫不留情的下达命令，这让想要撒泼耍皮的老人愣在了当场。

　　于是，士兵连带着老人带十岁的孩童一起打包带走。

　　沐芷岚转身对着身后的士兵吩咐：“若是再遇到类似的情况，只管将他们一同带走即可。”

　　“是。”

　　如今时间紧迫，沐芷岚没有时间为了博得一个好名声去与他们干耗着。

　　她更想要的是救治更多的人，让更多的百姓少受一些罪，然后还没有感染天花的百姓，不感染。

　　城池看着不大，这样挨家挨户搜寻下来，哪怕是士兵集体出动，也耗费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被集中在城西收治所的人们，面如死灰，呆愣愣的看着门口。

　　“娘，我们是不是要在这里等死啊？”

　　“不会的，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哪怕是这样安慰她的孩子，但其实她的心中也没有底，紧闭的大门无一不昭示着他们被抛弃的命运。

　　越来越多的人被送到这里，原本还有些宽敞的收治所，顿时拥挤起来，更是觉得生存无望。

　　“死了就死了，死这里省得连累家人一同感染。”

　　这一句话像是激起了人们心中悲伤的情绪。

　　他们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想着从这里逃跑。

　　他们知道自己得了天花，若是在此时闯出去，那我对整个城池的百姓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他们在这里自生自灭也好，或者有人假模假样的救治他们也好，总之，这里终将会是他们的归宿。

　　这个时候，一名奇药阁的医者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士兵，士兵用车架子推着一口大缸。

　　大缸有三人粗，半人高，大缸口还盖着一个木盖子，大缸旁边放着拾几只碗，还有四五个勺子。

　　“起来喝药了。”

　　奇药阁的大夫朗声说道，然后吩咐着身后带着面罩的士兵为他们盛药，剩余的几个士兵则是负责维持秩序。

　　“大家都排好队，一个个来，有孩子和老人的先来，其余人排在后面，若是有重的动弹不得的，可以由率先他人代领。”

　　还真的是药。

　　众人不可置信的看着满满的一大缸，当上面的木盖子打开之后，浓浓的汤药气息弥漫在这间院子之中。

　　其中也有不少人喝过许多汤药，但都不见效果。

　　更多的人则是死马当活马医，毕竟死都不怕了，难不成还怕这一碗汤药？

　　“喝了也是白喝，折腾半天，到头来还是一样的结局，还不如不折腾，不给我们希望也就罢了。”

　　更是有悲观的人看着那排起的长长的队伍，神色越来越落寞，哪怕有动弹的力气，也只想靠坐在墙壁上，静静的等着，最后那一天的到来。

　　就连给他们送来的饭菜都不曾尝上一口。

　　士兵们精力有限，没有时间顾及这些作死的人，他们要将更多的精力用在照顾老幼身上，让有求生意愿的人获得生的希望。

　　“爱喝不喝！正当老夫求着你们喝不成，千里迢迢从京城赶过来，你们偏偏还不领情，奇药阁不欠你们的，老夫也不欠你们的。但老夫此时在此是身为医者的职责，救死扶伤是我们阁主给我们下达的命令，你们不喝，有人想喝，你们不想活下去，有人想活下去。”

　　老大夫冲着墙角的几个人发了一通火之后，继续组织着盛汤药为患者分发汤药。

　　看着满满一缸的汤药，实则也只够在场半数的人。

　　“没了？我们怎么办？”

　　有人小声的说出了心中的猜测，但胜于没有喝到汤药的大多心中平静。

　　既然能有这一次，那么就说明没有放弃他们，他们就还有希望，他们不去争，不去抢，不去闹事，老老实实等待救治，不给官府添麻烦。

　　果不其然，没有过了多久就有另外一车推开院门，推着满满一缸汤药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三辆车。

　　每车上面都放着一个大缸子。

　　只有第一缸子是盛的汤药，后面两缸盛的是米粥和菜。

　　简简单单的一碗米粥，简单的菜偶尔可以看见一两片肉。

　　这些确实在场所有人的口粮。

　　众人没有哄抢，再看到前面两缸子药之后，他们就知道朝廷没有放弃他们，心中有了希望，自然也不会在绝望之时去做出理智之外的事情。

　　静静的等着分发粥食。

　　此处两三百人，只有一个医者和几十个士兵，但因为此处百姓的明事理，并没有闹出有人想要强行破门而出的事情。

　　也就在这时，城中沐芷岚正在组织人接种牛痘。

　　“我们没有感染天花，为什么还要让我们遭这一趟罪？”

　　更多的人则是不理解，有的人甚至觉得接种牛痘就如同感染天花一样恐怖。

　　只不过区别是一种主动感染，一种是被动感染。

　　沐芷岚知道这一步早晚都要迈出去，耐着心与他们强调这其中的不同。

　　第一天，只有零零散散十几个人愿意尝试，接种牛痘过后，直接留在了城主府休养。

　　更多的人则是持观望态度，他们在等着这些接种牛痘的人的反应。

　　然而，时间不等人，在这时候又有一些人感染了天花，被带到了城西收治所。

　　这下，人们彻底慌了。

　　比起接种牛痘和感染天花来，他们更希望接种牛痘之后，留在城主府受专人照料，而不是被拉到城西收治所自生自灭。

　　实则他们想错了，不管是城西收治所还是城主府，待遇一样不会少。

　　城西收治所也就最初的那一天，条件简陋，等他们腾出手来，城西收治所无疑与一排排铺面相同。

　　一间屋子与一间屋子用木板简单的隔开，每间屋子都放了两张大床，床-上铺了厚厚的褥子，还有晒足了太阳的被子。

　　患者们由症状轻重分类，最中间的几间屋子住的是症状较重的患者还有老年和孩童，向两边分散则是症状比他们要轻一些的人，越是往两边分散住的人，症状越轻。

　　这时候奇药阁的医者也陆陆续续赶过来一些，每个医者负责几间屋子，保证每一名患者都能得到充分的治疗。

　　城主府中几个接种过牛痘的人在接种位置，先是鼓起一个小包，然后出现化脓的症状，最后结痂，然后脱落，留下浅浅的一个疤痕。

　　并没有出现他们想象当中天花的症状。

　　这下城中的人放下心来，对接种牛痘也有了一定接受能力，于是，城池之中大范围开始接种牛痘。

　　好在沐芷岚准备充分，在刚刚过来的那几年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所以哪怕这时候突然接种牛痘，也不至于供不应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