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泽延鲜少笑得格外散漫,金丝边框眼镜下黑眸浮起明显的嘲讽。
“多谢宁总提醒,只不过南南是我的女朋友,我们青梅竹马,对她的一切我都很了解。”
萧聿珩表情似笑非笑,话里藏刀。
“恐怕让她过敏的,不是菜,而是人。”
宁泽延不以为意地笑,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起叉子吃盘子里的鸡肉,津津有味,姿态优雅又矜贵,丝毫不把其他人当回事。
也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这一举动,把一旁伺候的佣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虽说那菜没有被动过,但上流社会的人最注重礼仪。
尤其是餐桌上,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越界行为。
这个宁少爷,似乎对池嫣小姐很不一般,处处对他们家少爷表现出针对的敌意……
连萧老爷子都觉得,他未免太明目张胆了。
就差没在脸上写:我是来抢女人的。
池嫣的目光不受控地在鸡肉上扫了几眼,瞳孔微微睁大,心头一跳。
烦透了。
心情一落千丈,很想抽根烟。
对鸡肉过敏的人是宁泽延,他对鸡肉可以说深恶痛绝,严重起来连闻一口都会作呕。
她不明白宁泽延这么做究竟是心有不甘、故意吃过敏食物引起她注意,逼她承认心底的在意?
还是说不惜糟蹋自己身体,只为了逞一时之快恶心萧聿珩?
她以为碰过那么多次壁,宁泽延该明白她和秦梦予一般,放下了就不会回头,再做多少功夫也只会是无用功。
但没想到,他远比她想象的执拗,一根筋!
事实上,池嫣心里更多的是挫败,明明都已经放下了,可还是没法无动于衷,眉头一拧,动作很快地偏移了视线,沉静地喝起果汁。
眸底的转瞬即逝,叫人捕捉不到。
反正萧家有家庭医生,死不了。
狗男人爱作就作个够,她又不欠他的。
宁泽延注意到池嫣冷艳的小脸上,神情始终漠然,半点要阻拦的意思都没,情绪从高处跌入谷底,如鲠在喉。
眸色慢慢沉了下去,被失落覆盖。
她现在果真可以狠心到一点都不在意他的死活吗?
宁泽延低头,想起从前池嫣一时兴起为他下厨,好巧不巧,主食选的是鸡肉。
他当时不想让池嫣失望便吃了一小口,结果五分钟不到就过敏。
吓得她以为自己的厨艺黑暗料理到能吃死人,内疚得耐心照顾他一星期,说什么都依。
结果从医生嘴里得知真相后,闹了好几天,变本加厉地把伺候他受的委屈加倍讨回来才作罢。
再往后两人一起吃饭,池嫣都会阻拦,也会提醒餐厅不要上有关的菜品。
时过境迁,再想起女人当时又气又喜的娇嗔模样,宁泽延心里仿佛被一口气塞进去两大团棉花堵得慌。
自嘲一笑,将盘子里的食物都吃了。
不出意料,几分钟后他脸上的血色一寸一寸褪去,肌肤之上布满大片的红点,呼吸变得急促,手按压着胃部的剧烈抽搐。
池嫣握着杯子的手猛地收紧。
“快,快去找王医生来。”萧老爷子被吓了一大跳,脸色一变,紧张地催促着管家。
管家如临大敌,赶紧转身去给王医生打电话,很快又折返,“老爷,王医生今天家里有事,赶不过来。”
“那立马备车去医院。”
萧老爷子虽然语速慢,但应对紧急情况还是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第一时间做出决断。
撇开两家的旧交关系不谈,在这个节骨眼上,若宁泽延在萧家出了事,恐怕会引来外人无端的猜疑。
以为他们有心设局报复。
场面顿时慌乱起来,脚步声嘈杂。
宁泽延淡定地摆手,掀起薄唇,漫不经心道:“没事,不用去医院。”
“不行。”萧老爷子周身仍有上位者的威压,板着一张严肃面孔,示意佣人搀扶着他上车。
宁泽延一言不发,没有任何要起身的迹象。
佣人们也不敢硬来,为难地扭头看萧老爷子,不知该如何做。
“你这小子犟什么呢,身体重要,难不成是想把我这个老头子急死吗?”萧老爷子也拿他没办法,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人命关天。
他刚想开口让孙子和池嫣劝一劝,话还没说出来,倏然听到宁泽延虚弱地扯唇松了口。
“如果不介意的话,麻烦箫总和嫣儿送我这个病人一趟。”
这又是玩哪出?
萧老爷子看不明白,但事到如今也不好再纠结下去,怕孙子不乐意,他抢先一步答应下来。
“嫣儿,聿珩,既然这样就辛苦你们跑一趟了。”
长辈都开了口,他们两个小辈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点头。
宁泽延用手肘支撑在桌面站起来,身形不稳,但还是能勉强走到外面。
大门停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
司机原是拉开副驾驶门,想让宁少爷坐得舒服一点,不用和人挤。
池嫣和萧聿珩直直走到后排。
但没想到,宁泽延直接无视司机,快走两步,抢先拉开后车座的门,坐了进去。
“不好意思,我比较喜欢坐后座。”他老神在在地说。
司机:“……”
要不是宁少脖子和手背上还冒着红点,他都要以为是演出来的。
这两步路走的,简直比他这个正常人都要利索。
“南南,要不你坐副驾驶座吧?”萧聿珩看透宁泽延那点心思,阖了阖眼,转头温柔地看着池嫣。
池嫣点头。
她巴不得和某人保持距离。
萧聿珩则从另一侧门上车,眉目清明寡冷。
司机上车启程,一路上车内气氛沉闷得让人-大气不敢出。
他扫了眼后视镜,诺大的后座,两个大男人竟然各占一头,中间隔着楚河汉界。
间隔宽到都能再塞下四五个人。
果真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气压低得可怕,充满硝烟气息。
分分钟让人怀疑丢个火苗过去就能引起一场宇宙大浩劫。
再一看旁边,池嫣则慵懒劲儿十足地玩起手机,丝毫不受影响。
车窗只开了条缝,风呼啸着挤进来,吹起她贴在脖颈处的长发,淡淡的馨香散在空气里。
连头发丝都在无形中勾人。
似有预兆一般,池嫣突然抬头往后视镜扫了眼。
恰好看见宁泽延黏糊、缠绕着她的双眸,以及——抑制不住挠痒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