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电影演了些什么,许斯昂都不记得了。
他满脑子都是那句:“我的好运,大概全部都用来遇见你了。”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姜岁欢说这句话时,有些如释重负的悲伤。
翌日,姜岁欢走的时候没有叫醒许斯昂。
就像她说的一样,许斯昂醒来的时候,家里空空荡荡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是惯例,每次姜岁欢走都是静悄悄的。
在松林家中的时候也是这样,常常一觉醒来,偌大的房间里就剩许斯昂一个人。
他坐在床边醒瞌睡,心里有些空唠唠的难受。
每次姜岁欢走的时候,他都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坐着发呆。
最近,这种空唠唠的感觉越发的强烈。
许斯昂垂着头,想起老许。
老许应酬众多,常常不知道喝到几点才回家,但肯定的是,他无论喝到几点,喝的多醉,都会回家。
夜不归宿,老许从不会做。
从前许斯昂不懂,以为是家规森严。
现在他仿佛有点懂了,老许回家,不论几点,家里的灯都是亮着的。
无论酷暑还是寒冬,母亲总窝在最靠近门口的沙发上。
有人等,有人惦记。
从没有孤零零的被人抛下。
或许,这才是老许爬也要爬回家的真正理由。
或许,
或许结了婚,两个人的名字被写在一张户口簿上,自己就不会有这种强烈的落失感了……
姜岁欢没有直接去片场,她让程淓把车子开去了城东郊的精神病收容救治中心。
车子足足开了三个小时。
程淓把预约单给精神病院的门卫看,门卫很快放行。
车子没停,直直的开进了精神病院,穿过重重院区,开进了后山的疗养所。
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带在姜岁欢的脸上,她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的一切。
这个地方,既熟悉又陌生。
“这么多年了,这里的园艺居然都还没有变。”姜岁欢感叹道:“十三年前,这里的灌木丛就被修剪成向日葵的模样,现在依旧如此。”
程淓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她,语气里满是担忧:“你若是不想见她,我们现在就掉头。”
“很久没见了,也该见见了。”姜岁欢的声音低沉的没有一丝生气。
从她踏进这地方开始,就仿佛被重新拽回了黑暗中。
整个人像是长出了尖锐带刺的盔甲,锋利又脆弱。
程淓见过这样的姜岁欢,在十三年前。
这么多年过去,程淓以为时间能将过去淡化,没想到姜岁欢的戾气依旧,甚至更甚从前。
“要我陪你吗?”程淓轻声问。
“这是我的事,我得自己面对。”姜岁欢的声音很轻,眼底全是倔强。
若程淓现在回头,就能看见她紧握的有些泛紫的拳头。
砰。
姜岁欢起身下车,消失在疗养别院的身影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程淓的手紧握着方向盘,比姜岁欢第一次登台时还要紧张。
“您好,我来看7062号房的病人。”姜岁欢推了推墨镜,精致的面庞下尽是冷漠。
“好的。”
这是私人疗养院,能住在这里的病人身世都不容小觑。
随便推开一间病房的门,里面藏着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肮脏龌龊。
这里的护工自然也就养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习惯,为了不引火上身,早就练会了装瞎装聋的技巧。
7062房门口,领路的护工早已不动声色的离开。
姜岁欢的手搭在门把手上,金属传来的冰凉顺着她的手心往上蔓延。
透过门上的一小节窗户,姜岁欢打量着这个白的让人疯狂的房间。
里面的一切都是白的,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雪白的柜子。
唯一的颜色就是背对着她坐在床边的人。
7062号病人和这里所有的病人一样,穿着蓝白条纹的衣服。
她们像被关押在这里的犯人,没有名字,有的只是胸前的代号。
或许是有了感应,坐在房间里的人猛然回头。
透过那扇小小的窗户,四目相对。
那是一张比姜岁欢还要美艳的脸庞,苍老版的姜岁欢。
她深吸了一口气,开门走了进去。
7062的眼眶一下子红了,眼底有了少见的清明,她嘴唇颤抖着:“小欢,小欢……”
长期的药物作用让7062号的语言功能有些退缩。
姜岁欢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唰的一下流了下来。
“我来看你了,”姜岁欢走上前去,把墨镜摘下来,牵住那双苍老布满褶皱与伤疤的手。
7062就是姜岁欢的亲生母亲姜采俜。
“妈,你还好吗?”姜岁欢的声音是控制不住的哽咽。
那些细细小小的伤口,像是穿破风雨的利刃,刮得她生疼。
或许是那声妈刺激到了姜采俜敏感的神经,她脆弱的像破窗户纸一般的神经再次被挑动。
清透的眼睛变得浑浊,残存的一丝理智消失不见,微弱的母爱也跟着消失不见。
姜采俜的手勾起,称爪子状往姜岁欢的身上扑来。
为了防止精神病人伤害自己,护工会把她们的指甲剪得短短的。
就算如此,姜岁欢躲避不及,胳膊上还是留下了一道猩红的印子。
那印子足有一掌长,娇 嫩的皮肤被翻起毛边,血慢慢的往外扩散。
“你听妈妈的话,不疼的,不疼的,这样你爸很快就会回来了,欢欢,不疼的~”
姜采俜的表情几近疯狂,她近乎贪婪的看着姜岁欢完整无瑕的手臂。
一道划痕,她仍觉得不够,还想要再扑上来,被姜岁欢的惯性躲开。
姜岁欢很熟悉这种疼痛,她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用那只受伤的手从包里掏出墨镜带好,不紧不慢的摁响床头的呼叫铃。
7062房警铃大作,让人头疼的铃声响彻整个房间。
姜岁欢一脸冷漠的站在一旁,看着护工冲进来,推开 房门。
看着比手指还粗的针管在灯光下上下摇晃,然后精准的扎进姜采俜的静脉。
一针安定下去,癫狂的姜采俜很快安静了下来,重新躺会到病床上。
护工给她盖好被子,整理好头发。
躺在床上睡过去的姜采俜看起来很是乖巧。
就像是……
就像是毫无生气的洋娃娃。
姜岁欢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点想笑,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本以为过去可以过去,没想到过去只是滞留在了原地。
“妈,”姜岁欢的嗓子有些哑,她做到床边,仔细端详着多年未见的母亲。
“我来,就是想告诉您,我遇见了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您要是能好起来,我就带他来见您,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