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平清秋拉着顾时安走在京城的朱雀大街上,听着耳畔传来的阵阵风声以及难民小声的议论声,朝着城外的一座叫不上来名字的山上走去。
一路上,顾时安都没有说话,他总觉得在难民的目光下这种感觉很是压抑,明明都是天底下的人,为什么会有人活的风生水起,而有人却活的很是不堪。
途径京城城门处的时候,那位登记的少女并未坐在位置上,顾时安心中起疑,四处望了望,不出所料的在不远处瞧见了她,正蹲在一处,身前有一对衣衫褴褛的母女,母亲身材已经严重走样,面黄肌瘦,怀里抱着的女婴奄奄一息,少女正小心翼翼的递出白面馒头,那母亲并未接过,她瑟瑟发抖的瞧着身边虎视眈眈的人群。
她知道,自己这一刻能够接下白面馒头,哪怕是当着这位少女的面吃下去,这帮已经竭尽丧失人性的人类都会将她的最活生生扒开,叫她呕下,这并不是她村子里妇女的小鸡肚肠,事实上在沿途她已经见过了好几次这般的场景。
起先仍有些不忍心,想着帮受害的那人说说话,可已经饿到极致的人又怎么会在乎这些,恶狠狠的推开妇女,便扒在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的难民身上寻找吃食,以至于到了最后,本就只是接过一个白面馒头的难民最后却因此而死。
就因为一个白面馒头,而造成身体有了更多的牙印血痕。
顾时安阖上双眸,一时不知道作何感想,似这般的事情整日整日的都在发生,如今的武宁天下可不只是京城周边的村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难民仍然在不断增加。
顾时安不知道这些难民从何而来,或许有类似郭家堡那般毫无人性家伙的作为,却并非大头如此,平清秋解释道:“江南有很多地方发了洪水,蜀中又突发地震,造成许多人家流离失所,也就有了如今这般景象,京城的粮食足够目前这群难民的支撑,故而依旧没有太多对于难民的限制,可唐国仍然有许多贫寒的城池外,有太多的难民在活生生的冻死饿死。”
顾时安握紧双拳,迈开脚步来到少女身边,接过少女手中的白面馒头,并未直接给妇女,而是放在了奄奄一息的女婴嘴边,安静的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吃下去。
“这么多难民,凭什么就她家有吃食,便只有她家的人是人,我等都该死?”周遭,顿时有了许多不服的声音响起,有了领头羊的出现,附和声顿时不绝于耳,如雷贯耳。
顾时安站起身来,目光环视在场的所有难民,他并未怒火,人在饿到极致的情况下,如何会有什么其他的坏心思,他就只是平静的看过众人,一声不吭,自体内划过一道金色灵光进入女婴体内,逐渐扩大,在这对母女周身形成了一道金色保护罩,他回国脑袋,淡淡说道:“没有任何一个孩子应该死在天地灾祸之间。”
顾时安回头冲着少女笑了笑,少女会意,唤来两位把手城门的护卫,护送着这对母女进入城中,至于后事如何,顾时安不再关心,他来到平清秋身边,正打算离开,终究是叹了口气,“诸位可至蜀山山脚,供诸位歇息吃食。”
平清秋诧异的看向自己身边的这位同龄人,似这般的承诺本不该随意,他用胳膊肘了肘顾时安,附在耳旁说道:“蜀山哪里能管的下这么多人?”
顾时安很认真的说道:“我会想办法的。”
“你有个屁的办法,蜀中江南的粮食储备在唐国可谓占了大头,关中哪里有那么多粮食,便是将如今户部的所有粮食全拿出来,都不够这帮人半个月的吃食。”平清秋怒斥道。
就在顾时安仍想要说些什么时,那位少女走到两人身边,一张精致小巧的脸蛋似乎有些含蓄羞涩,她脚尖轻勾,说道:“我其实可以帮忙。”
平清秋就差扶额,怎么有了个不识抬举的家伙如今又来了个堂堂郡主,这事他是没办法去管下去,干脆闭口不谈。
顾时安点了点头,没问具体有什么办法,只是要这位小郡主忙完此刻事宜之后前往监天司寻一位叫做薄如之的青年就好,郡主颔首离开,两人并肩而行。
之后的一路上,顾时安在没说过一句话,大多都是平清秋在感时伤今,时而说些评判当今局势的话语,顾时安多没有认真去听,也就左耳进右耳出,没记得多少。
直到走至京城外的这座小山前,平清秋脚步顿住,伴随着声音也同时不再言语,顾时安这才抬起头来打量起周遭的事物,很是平常,并无别致。
顾时安侧过脑袋,有些疑惑,却依旧跟在平清秋身后上了这座山,两人的脚步不快,赶在天黑之前到达山顶。
“感时伤今?”顾时安调侃道。
平清秋哈哈一笑,与平常的形象极为不符,此时的他,长发随风飘扬,腰间别剑,活脱脱的像个逍遥剑仙,放浪不羁。
偏偏是这般形象的人,却依旧有心中之事,他叹息又叹息,顾时安只是安静的听着。
“你说,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明明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染上世间的三千烦恼丝,忧愁善感的,有什么意味。”
顾时安想了想,“人生处处是江湖,恩怨情仇。”说完这话,这位临风的少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角微弯,语调升扬,“为了与心中的姑娘长长久久。”
便是要有一种,我活在世上,本是感慨,自遇见心中不可多得或缺之人以后,便觉得此生无悔。
平清秋突然有些畅然,心中的姑娘嘛?他倒是有一个,就是早早离世,在天上看着他。突然,这个时至中年的男人眼里含泪,毫无征兆的留下了一行热泪,他抬起手,很是伤心的说道:“我爹前些日子走了,妹妹失踪,诺大的平府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啪嗒。
是雨落在地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