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平挂断电话折回的时候，脸色阴沉。左手紧紧地捏着手中的手机。

“小叔，发生了什么事么？”林恩然放下碗筷，心里七上八下的。

沈浩平走近了两步，来到她跟前坐下，轻轻捏住了她的小手，抚了抚她的额头，“放心，我都会处理好的。你乖乖在家里吃饭睡觉，晚上我让南希来陪你。”

让叶南希来陪她？那言外之意是，今晚他要出去，不回来了？

这两天正好是他的敏感时期，还在对他批评审查呢，大半夜地又出去，想也不用想是为了谁了。

她立刻张开双臂，将他圈住，死活都不肯松手，“我不放你走，你肯定是去叶娜那，难道你真的不怕为了她而弃爵，变得一无所有么？”

“怎么会？至少我还有你。”他淡淡笑着，轻抚了一下她的后背，“好了，我得走了。”

“好吧。”林恩然从他怀里出来，看着他下一秒匆忙离去的身影，心也随着他一起去了，空荡荡的，像失去灵魂般。

她坐在那儿，没过多久，看到李颉也从厨房跑了出来，一边慌忙擦嘴，一边朝小叔追去。

也不知道这叶娜是存心的还是无心的，为什么总在关键时刻搅乱她和小叔的节奏？

手不禁抚上自己的小腹，她似乎感受到了那里的声音。

“宝宝，你是不是觉得妈妈很没用？”

一个月都不到，孩子都还没成形呢，可她就是这么天真地自说自话。

……

公司的偏僻处有个人工湖，据说当初是参照B大的未名湖来建造的。但保安们文青的少，基本都是豪爽直率，很少有人会来这里怀古伤今，于是这片湖最终还是荒废了。

林恩然是偶然从战友聊天的时候得知，有一方这样的净土。

这会儿她心情有些抑郁，便四处溜达，不知不觉便看到了这样一片湖。

水波荡漾、波光粼粼。青黑色的湖面在月光的照耀下，有种神秘的色彩。

虽然已经是寒冬，可是这片湖居然不结冰，旁边的植被还郁郁葱葱。

深呼吸的时候，一股冰冷的空气沁入脾肺，脑袋顿时就清醒了不少。

冷，她环抱着自己，踩在小路上，就这么一直走，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漫无目的。

忽然，耳畔响起了一阵悦耳的钢琴声，在湖水荡漾的上空，显得静谧而撩人。

她循声望去，不远处有个小木屋，声音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奇怪的是，小木屋没有亮灯。

她故意放轻了脚步，探头探脑地来到木屋窗外，看到空空的屋子里只摆了一架钢琴，一个穿黑色燕尾服、戴白手套的男人正在弹琴。

曲调像是有魔力般从他的十指之间溜走。

曲子有些忧伤，只有心中有故事的人，才能弹出这样的声音。

那一刻不知为什么，林恩然的眼角划过一道热泪。等她意识到自己流泪的时候，风已经刮过脸颊，将那滴泪吹走。

一曲终了，男人双手抬起。

林恩然看入迷了，扭头想逃，可是随即，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外面是谁？”

有种做贼被抓包的感觉，林恩然原本脚底像抹了油般，这会儿却如千金一般重。

回过头，嘿嘿着一张笑脸，却在看到凭窗而立的男人后，吃了一惊。

她不是在梦游吧？

眼前颀长而立的男人双手抄兜，一身黑色的燕尾服一半融进四周的黑暗，一半被月光照得光亮迷人。

尤其是他那张白皙俊俏的脸，棱角分明，带着一丝幽冷。可却在看到人儿后，忽然多了几分灿烂的色彩。

“恩然？”

“烨哥？”

两人都露出了惊奇的表情，半晌的沉寂后，相视一笑。

“你快进来，外面冷。”

“嗯呢。”

林恩然赶紧绕到木门，推开门走进。

里面虽然也冷，但却没有风。

她刚走进，黎烨便走到墙边，将自己挂着的大衣披在了她身上。

厚厚的大衣落在后背，顿时暖洋洋一片。

她搓了搓自己的双手，哈了口热气。

黎烨这才赶紧找到木屋的开关，灯泡顿时亮了，橘色的光芒照耀得整个房间暖洋洋一片。

她像看稀罕东西一般，来来回回地扫视整个房间。

黎烨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微微一笑，“木屋是原先就有的，据说是这边看湖员工的宿舍。后来湖荒废了，我就把钢琴搬了过来，没事在这里弹上几个小时，清净且不干扰到他人。”

“原来如此。”林恩然恍然大悟，捏着自己的下巴，来到钢琴边。

钢琴纤尘不染，和这屋子一样，被他的主人打扫地很干净。

她的手指不经意一碰，钢琴边发出了‘砰’的一声，吓了她一跳。

实在是太意外了，她没想到，像黎烨这样外表冷漠，对什么事情似乎没兴趣的人，居然会弹钢琴，而且弹得还这么好？

“刚才是什么曲子？很好听。”

“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怪不得呢。”

林恩然恍然大悟。

黎烨却好笑地看着她，“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你方才关了灯弹，因为有月光照进来，更有意境吧？”

黎烨笑而不语，她，有点懂他。

“那我会不会打搅到你啊？我想到自己还有其他事，先走了。”她立即指了指外面，一时半刻也想不到什么瞎编的理由。

对！罚抄还没写呢！

她一拍脑袋，可即便想到这茬，却仍旧没心思。

黎烨淡淡一笑，猜到此时此刻她一个人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和沈浩平有关。

没有刻意去戳破，而是走向钢琴边，回头看她，“要不要学？我教你。”

“啊？”林恩然有些愕然。

他却浅笑连连，笑地是那样迷人，就像洒满一屋子静谧的月光一般，“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可不是每天都有兴致教别人的。”

“好啊，谁怕谁。”B市一节钢琴课100200块不等，她大学的时候蹭过人一节钢琴课，还交了五十块呢。

当时因为学钢琴实在太贵，所以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打心眼里，她想学。

钢琴前只有一张凳子，黎烨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那你坐哪里？”她问。

他却不吭声，走到开关边，将灯关了。

漆黑来临的瞬间，伴随而来是一道清冷的月光照在身上。

当黎烨来到她身后，抓起她小手的时候，她忽然，紧张起来……

黎烨的臂弯也很宽，将她一搂，即便隔着大衣，也能感觉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哥哥和妹妹之间，能这样亲密无间么？

林恩然抿了抿自己的唇，有点想打退堂鼓。

“烨哥，我还是不学了……”

可是话刚说完，黎烨便抓上了她的手，在白色的键上敲下了一个音符，从基本的12345开始教她。

他知道，她和沈浩平一定又出了什么矛盾。此刻开口盘问她，肯定什么都问不到。

探究一个人的内心，需要耐心。

起初，林恩然是无比抗拒的，全身绷在了一起，手指怎么都灵活不开。

但黎烨非常耐心，不断地摆正她弹琴的手势，教她认五线谱。直到她会弹奏简版的《欢乐颂》，整个人高兴地都快要跳起。

“烨哥，是这样的吧？”

“很好，你很有潜力。”

“烨哥，我能弹快点么？”

“可以。”

“烨哥，我是不是可以出道了，哈哈。”

“再学几天，肯定可以。”

“真的么？”

林恩然起初弹的时候，速度很慢，但第二遍、第三遍……弹得次数越多，便越熟练。

弹琴的时候，耳边是钢琴清脆的声音，她的思绪好像都暂时被放空，耳边、脑子里，只有乐曲。

原来，沉浸在音乐之中，真的能令人忘记烦恼。

慢慢的，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如花儿一般的笑容被月光映衬得更加恬静动人。

如果可以，他愿意舍弃一切浮华，只为博她真心一笑。

他终于松开了臂弯，左手负在身后，站到了钢琴的另一端，右手五指放在琴键上，快速地弹奏起来。

她看过一些电影里浪漫的桥段，会弹琴的男主人公总会带着菜鸟女主人公来一次四手联弹，最后两人会相视一笑，在节奏乱掉的音节中相视一笑。

此刻，仿佛和电影里的情节一样，只不过四手联弹变成了三手，但曲子却不像电视剧里那般忽然没了章法，而是越来越和谐。

林恩然侧过脸，看了眼黎烨，黎烨也看着她，两人相视一笑，像是有默契般，忽然都加快了指尖的速度。

快……越来越快，钢琴的键在飞速得跳动，不一会儿，两人都大汗淋漓。

直到手酸到动不了，林恩然整个人趴在了钢琴上。

砰――

沉重的声音，所有的情绪都发泄了出来。

黎烨见她放松下来，也像如释重负般，慢慢坐下，随之躺在了钢琴旁。

她垂眸的眼神，正好可以看到他仰躺的眼神。彼此交换，刹那天长。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时间可以停滞在这一刻，那样，他便可以永远注视着她，只将她锁定在自己的视线当中。

“说吧，有什么心事？我可以当一次你的垃圾桶。”他勾起嘴角，淡笑。

她却有所保留，经过一番发泄，心已经没那么痛了。

摇了摇头，她一动，钢琴便又随之发出声响。

“那怀孕的事，告诉他了么？”他又问。

她继续摇头，不过这一次，眼中布满了哀伤。

掩饰不住，想以假笑带过。

聪明如他，早就猜到怎么回事。

“给他一点时间吧，我相信他是个有魄力的男人。”黎烨继续笑，对沈浩平不像昔日那般，而是带了些赞美之词。

林恩然点点头，她相信他。

黎烨将一只手枕在脑袋下，另一只手拍了拍身侧，“要不要躺下试试？有惊喜。”

“是么？”林恩然半信半疑，缓缓起身，躺到了他身边。

仰头时，嘴角也禁不住弯了起来。

屋顶破了一个小小的洞，月光便是从这小洞照射进来的。

站起来的时候，只能看到像雾一般薄的月光，却看不到月亮。

只有躺下的时候，才能看到月儿弯弯，像一轮香蕉船般，挂在苍穹中。

好美，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悠哉感。

两人没有察觉到，就在他们得到全身心放松的时候，木门外的一抹身影却攥紧了拳头。

透过细细的门缝，看着男人躺在地上，枕着手背的模样，眼里全是躺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

呵呵！

那抹身影苦笑，站了好半晌，才踏着结实的泥地，悄无声息地离开。

“心情好点了没？”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黎烨看着月亮在慢慢挪动位置。

小洞内只能看到月亮的一个角，时间不早了。

他转眸，却发现身侧的人儿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卷翘，嘴巴嘟嘟的，睡地很恬静。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不忍心吵醒她。

大手伸了过去，将大衣拢好，又将自己身上的燕尾服脱下，盖在她身上。

他正准备把手收回的时候，人儿却忽然拽住了他的胳膊。

“不要去她那，不要……”

声音带着一丝的哀求，听起来很让人心疼。

他眉头顿时紧皱，‘她’指的是谁？

犹记得前些天，他去她家楼下的咖啡馆赴约，她拜托他继续查整形报告书里的女人。

难道，她口中的人，是那个女人？

她拽他拽地很紧，使得他不忍大力推开她，只那么任由她拽着，最后轻轻地凑近她。

“傻女人，爱上沈浩平，很辛苦吧？”

她仿若听到，又仿若没听到，皱了皱眉头，双手抱住他的胳膊，将脸蛋贴到了他的袖子上。那样子惹人怜爱，让人忍不住想去保护她。

看着她嘟嘟的嘴巴，那一刻，他的心中萌生出一个念头，一种强烈的渴望。

慢慢的，他低下头，在人儿唇上蜻蜓点水一吻。

人儿的嘴巴软软的，还带着一丝甘甜，就像可口的果冻，让人会忍不住贪嘴。

当她的睫毛抖了抖，蒲扇般的影子在脸蛋上倒映出一个半圈的时候，那沉睡的容颜安静而令人着迷。

最终，他还是收了回来。目光落在她静谧的脸蛋上，勾起唇角苦涩一笑。

由于穿地单薄，周围的冷空气包围而来，让他全身都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他担心人儿着凉，虽然不舍就此打断两人的好时光，但还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恩然，起来，别着凉了。”

林恩然感觉到有外力在碰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当入眼是一张温润如玉的俊俏脸庞时，顿时吓了一跳。

“啊呀，烨哥，我……我怎么睡着了？”

她赶紧坐了起来，毛毛躁躁地，脑袋撞在了他的心口上。

“也许是月亮也要下班了，提醒咱们该去休息了？走吧，我送你回去。”他玩笑道。

林恩然抬头，这才发现，木屋天顶的破洞处，早就看不到月牙的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