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浮现的却是她凌然于俗世的明眸，和一眼万年的瞬间。

触感尚存的手不由地微微拳起。

“来人。”

御前公公吴永恩躬身快步上前。

“明早传朕旨意，让内务府……”

吴公公听得嘴越张越大。

“啊这……嗻。”

转日清晨，路上分外安静。连往日爱八卦的宫女碧莲，都先偷偷环顾四周无人后，然后无比自然地凑到她身边扫地，支吾出两句昨晚出的大乱子：

“就是那，看见了吧，死气沉沉，就是个死宫啊，萧妃一夜之间全宫覆灭！自从受了昨晚的惊吓，今天连只鸟都没见停落的。”

“啥？全宫覆灭？萧妃哎，不可能，你那全宫覆灭不会是禁足两三天吧?”差点信了碧莲那张嘴了。

“岂止两三天啊我的庆熙妹妹，你是不知道昨晚多么血腥，惨叫连天得……我们屋都做一晚上噩梦啊。我就跟你说吧，萧妃，萧妃啊，都被掌掴了！”碧莲就差拿扫帚捅地三尺了。

哎呀，侯府千金脸上印红印子……还真只有皇帝能干得出来，早听说新帝冷酷无情，神秘可怕。没想到刚床上缠 绵悱恻完，提起裤子就翻脸不认人啊。

眼看太阳方向快到宫女太监们的午休休闲时间了，匆匆告别，赶往尚籍司。

幸亏原主成亲当晚就被当空气，不然赔了身子还折脸。

“秋月，中午老地方聚啊，我给你带瓜子了……小敬子，搬完书过来喝西瓜汁啊……福妍，哎哟你小心点，抹地板抹成溜冰了。”灵巧穿梭在忙忙碌碌宫女太监里的身影，轻盈如小鹿，混在其中，蹦蹦跳跳得有些显眼。

迎来送往的干活下人从她身边经过，眉眼应答间个个焕然得跟换个人似的。

“庆熙，我们一会就干完了。等着啊！”

“必须的，尚籍司茶话会怎么能少了我。”

“庆熙，书呢书呢书呢？！啊啊啊啊……”

“嘿嘿，不告诉你。”

“庆熙，赌约结果有准确消息了！中午公布，保准你想不到。”

“呵，我准保一点不惊讶，你们别赖账就行。”

……

“啊，周嬷嬷……午安。”正意气风发地打一路招呼，拐角猛然遇见尚籍司掌事嬷嬷，立马低头收手，毕恭毕敬请安，跟身旁宫女无异。

"庆熙，不许呆久了啊，不许进藏书阁，不许……“

这丫头，溜得倒快。

可惜了这聪慧孩子，本是能成为皇后身边贴身宫女的千挑万选的富贵好命，再怎么说也是五六品起步，省却多少年煎熬的苦功夫啊，手都不用沾擦洗的脏水，更别提吃饱肚子了，谁能料到……唉，天有不测风云啊。

也是可怜，为了生计，一个小姑娘，还得天天这么到处跑，变着法换点东西。

冷宫听说很早就断了供应，饭也吃不上，月俸也没有吧，忍饥挨冻的，难怪脸色土黄也不见好转。有时候看着泪眼汪汪的，连她都想接济，唉。

沈可悠边跑边转头说："周嬷嬷，我就安静呆后院回廊等他们！经筵书稿要是来不及抄喊我啊……”

虽然大贞皇帝在做男人方面不太行，但好学勤政是她都“手”肯的。

常常因为皇帝临时起意要用的经筵书目，尚籍司的姑娘们冷水醒脑，悬梁刺股，熬夜奋战，准备和校对读书班里诸多专家学者、文武大臣、皇室子弟们的书稿……生生把一把年纪的掌事嬷嬷抄得得了腱鞘炎，整整卖出二十多副膏药。

感谢那本砖头书《韩是子兵法》，在deadline前夜，连她这游窜分子，都被印堂发黑的周嬷嬷破格拉入很有考前氛围的抄写集中营，成为宫中书香门第队的重要一员。

不仅赚到银子，还收割了一波同命相怜的战友情，自此，她就常哼着“陌生熟悉都是客人/请不用拘礼/第几次来没关系/有太多话题……”的《尚籍司欢迎你》小调调，趁空闲时间，提着货物篮子踏进大门，打开卖货新版图！

回冷宫后灵感爆发，精心制作了转天兜售的新款产品——加油头巾，上书：

“决战时刻，加油必胜！”

“为保命而抄！”

“活命有路抄为径”

“苦海无涯手作舟”……

激励了一批又一批的尚籍司打工人。

一路跑到后院，在文渊阁阁楼下方的回廊找到老地方——一个僻静无人的墙角坐定。

周围环绕着开设皇帝经筵的文华阁、东侧的藏书楼、西侧的文渊书房等文化重地。

想当年，她想去藏书楼借点写小黄书用的参考文献，结果距门十米开外就被周嬷嬷拦截盘问。她才知道，图书馆借书是要皇帝开借书批文的！

专 制！小气！直接影响了巨著细节描写的体验感和氛围感，思想内涵的深度和广度，要说怎么文化没大发展大繁荣呢……

眼巴巴地远观了一眼藏书楼窗口，一架一架的书籍文献，浩如烟海。从篮子里掏出压篮底的《怡红院日记》成书、未完成的抄本和笔墨，阁楼上传来经筵琅琅的讲读之声。

抓紧时间整点私活了。

翻开《怡红院日记》，接着上回抄。

这年头，小宫女还不能堂而皇之地带本作品去付费印刷，只得纯手工制作了。

每每人工翻版的时候，她都渴望自己立地成名。成名要求也不高，如果是像克里斯汀·迪奥、路易·威登、老佛爷那样的就非常完美了。

阁楼传来讲读之声：“‘为国者，莫急于养民。’治理国家，没有什么比抚养百姓更重要。是朕铭记的理念。”

手下：“稻田酣战淋漓，谷穗被震得掉落如夏日阵雨……”

阁楼：“‘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陛下乃秉承天命之人，是百姓衣食父母……”

手下：“男人如干农活挥锄凿地，越来越快，，升天的快 感抵达头顶……”

阁楼：“于民，朕亦有臣子之心。众爱卿皆是栋梁之材，饱读圣贤书，定要全力为国为民施展长才。”

手下：“‘农哥哥……啊……我……我我想洒……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