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霎之进了龙武山，并无想象中那般拘谨，几天不到就徒步走完了整座龙武，吃饭时也总是冲在第一个，自然得不像个外人。

　　除了吃饭和游山，霎之最喜欢的就是去找李丰安问道求学。

　　李丰安倒也从来没有拒绝过，总之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霎之听进去多少，李丰安就不清楚了，反正有些问题翻来覆去问过好几次了，每次说起，霎之都好像第一次听到一般。

　　这日，吃饱喝足的霎之拍着肚子又来到了李丰安的屋子。

　　“李先生，请问这个世界真有外星人吗？”霎之就这般坦然，甚至连请字都没有用。

　　李丰安却也不当回事，笑着点点头。

　　“那为什么人类这么多年的观测，从来都没有发现过其他外星生命体呢？”霎之挠着脑袋，一脸好奇。

　　李丰安站起身子，指了指屋子里头的笼中雀，问道：“你觉得这只鸟知不知道世界上有人类的存在？”

　　霎之点点头。

　　这不是废话吗？每日都被圈养在笼中，身旁还老是会走过一些庞然大物，不知道才有鬼呢。

　　当然这都是霎之心中的自言自语，没有付之口头。

　　虽然李丰安听得见。

　　“那如果我把它放在天地间，然后再把这个牢笼放到无限大呢？”李丰安笑问道。

　　霎之沉默。

　　“然后我再给牢笼一番修饰，给它山水，给它食物，蓝天白云，太阳东升西落，那它还会知道这个世界有人类吗？”李丰安继续问道。

　　霎之摇摇头：“不会。”

　　“为什么呢？”李丰安笑问道。

　　霎之没有犹豫，果断摇头，对于不知道的事情，少年从来不会去不懂装懂的思考。

　　“井底之蛙，认知与生俱来固定，当然只是坐井观天了。”李丰安道。

　　霎之眼神飘忽不定，迷离的眼神中不然看出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从小到大，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是由父母老师，或者这个世界的所谓先贤告诉我们的，所以我们就如同那井底之蛙般，总觉得世界就是他们说的那样。

　　天为什么是蓝的？因为从小到大他们都告诉你，那是蓝的，草为什么是绿的，因为他们告诉你那是绿的。”李丰安说道。

　　“可天、草、蓝、绿，说到底都是别人告诉你的，就算不是，那这四个东西，也都是人类定义出来的，刨去定义本身之后呢，为什么那是天？为什么那是草？蓝色就一定是蓝色？绿色就不会是其他？”

　　霎之瞳孔微微放大，听得津津有味，道：“那李先生你父母从小是怎么教你的？”

　　李丰安瞥了一眼霎之，道：“我没有父母。”

　　‘哦’了一声，霎之低下头。

　　李丰安盘腿坐下，和霎之四目相对：“其实从根本上来说，蓝星又何尝不是猪般牢笼？我们又何尝不是那笼中雀、井底蛙？”

　　“什么意思啊？”霎之挠着脑袋。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大道不会偏心，蓝星不是宠儿，人类也不会是唯一生命体，只是站在最低处时，看不见高处不想让你看见的东西。

　　当一条鱼发现自己活在纯净水中时，它其实就该知道，它已经被人圈养起来了。”

　　“为什么啊？”霎之大大的眼睛里透着更大的疑惑。

　　李丰安笑道：“这个世界没有纯净水，如果有，那就是被制造出来的。”

　　“所以我们都是被困在蓝星中的笼中雀？！”霎之觉得不可思议。

　　“所以悟道，是悟什么？”李丰安再度问道。

　　霎之还是傻笑的摇了摇头。

　　“悟的就是一个‘无我’。”李丰安也不打哑谜，直截了当，他也从来都是不吝赐教，因其知道一个道理，学到的要教人。

　　显然这个名词对于现在霎之来说，还是太深奥了，少年一脸茫然。

　　“世人经常说的一个词是什么？”李丰安问道。

　　霎之不懂。

　　李丰安拿起一只毛笔，放在霎之面前，道：“这个给你了。”

　　霎之收回目光，摇摇头：“这是李先生你的，平白无故的，我不能乱拿别人东西。”

　　李丰安摇摇头：“这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娑婆世界的一切东西，从来都是大道归属。

　　我们从生来，便是借了大道的东西，借了情绪，借了这副肉身，借了天地间的一切。”

　　霎之坐正身体。

　　“须知，这些东西在日后我们离去之时，都要还给天地大道的，所以从来没有你的我的之说，究其根本，就是‘无我’。”李丰安道。

　　“其实我们都是从那个地方跌落这方世界的，凡夫看不清这一切，所以拼尽一生都为了那所谓的功名利禄，争得头破血流。

　　可富不过三代，权不过五世，就算是天下君王，也逃不过大势所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所以眼下你再去看，什么东西是你的？什么东西是我的？”李丰安笑着问道。

　　霎之愣住。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李丰安拍了拍霎之肩膀，笑问道：“听懂了多少？”

　　霎之摸着后脑勺尴尬笑道：“一句话都没听懂。”

　　李丰安一笑了之。

　　霎之有些难受，低着头道：“我从小就很笨，学什么东西都不会，之前师父教我练剑，结果十年了，我连握剑都握不稳，更别说读书悟道了。”

　　李丰安手掌放在霎之脑袋上，轻轻拧了拧：“大道从来不小，条条大路通罗马，从来不是拘泥于读书这般。”

　　霎之抬头，仰望着少年李丰安。

　　“大道就在脚下，不局限于任何一条道路，道阻且长，行则将至。”李丰安继续揉着霎之脑袋：“千万不要因为读不会书而妄自菲薄，也不要因为饱读圣贤而觉得沾沾自喜，因为大道，从来不是规定好的。”

　　霎之稚嫩的瞳孔微微晃动。

　　这些道理，曾几何时他也在张山嘴里听到过，不过那时他还小，对这此中道理不明，如今温故知新，倒也感觉学到了不少东西。

　　只是片刻后，霎之满眼失落的低下头：“可是李先生，我很笨，从小到大干什么事情都不行，小时候读书不行，父母才把我送上山的，上山之后修炼也不行，老是受到别人的嘲笑，总是让人看不起。”

　　李丰安笑了笑，摁着霎之的肩膀道：“被人看不起，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看不起自己，那才是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