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此时,李丰安的嘴角依旧是上扬的。
这段记忆如刀刻斧凿般印在他脑海中,不论何时,都挥之不去。
这是他过得最苦的一段日子。
这是他最受欺负的一段日子。
这也是他唯一笑得最开心的时光。
记忆里,有父亲的责骂,有母亲的宠溺,有过年时没钱的窘迫,也有秋收时的喜悦。
这段记忆太过温馨,导致李丰安都忘了自己现在身处于齐烛的幻想中。
“安儿,别跑了,过来喝口水。”母亲从天地间走来。
李丰安寻见声音,下意识扭头望去。
那个这辈子最亲近的妇人,正拿着水壶走来。
“妈!”李丰安开口。
“哎!”妇人应答。
李丰安伸手出去,却生生穿透过妇人的身子,紧接着她的身体整个穿过李丰安,朝着另一头走去。
少年扭头看去,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景象。
“看看你,跑得满头大汗,衣服都湿了吧,小心感冒。”妇人将水壶递给孩童,伸手摸着他衣服。
“妈,我想去山那边看看。”孩童没来由的说了一句,手指着大山外头。
妇人没太在意,摸着孩童后背,问道:“去那边干嘛?”
孩童稚嫩目光呆滞,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一直有种声音让我去看看。”
妇人轻拍孩童脑袋,笑道:“那就好好读书,长大了,就能去外头的世界看看。”
“好,那我要快点长大。”孩童吸着水。
妇人笑着,刚要起身,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妈,妈,你怎么了!”孩童吓得将水壶丢在地上,上前去扶妇人。
一旁的李丰安伸出手,又悻悻收回。
“没事,妈有些累,坐一会就好了。”妇人强撑着笑脸。
孩童扶着母亲坐下:“妈,等我长大了,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好好好,等我家安儿长大了,妈就享福了,到时候安儿再给妈生个大胖孙子,妈就是做梦都会被笑醒啊。”妇人宠溺的摸着孩童脑袋。
“妈……”李丰安抬起手,碰不到,摸不着。
……
那一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
父亲为了补贴家用,和村里的工厂签了送货的买卖。
在前往卢海的路上,中年人为了躲避一辆失控的轿车,连人带车,一齐送下了山崖。
工厂损失了大批货物,带人找上门来。
看着哭得口吐鲜血的妇人,加上那个懵懂无知的稚童。
他们最终还是没有忍下心,给了孩童家五十块作为补偿,算是两清。
痛苦之后,妇人落下病根,从此下不了地。
仅有四岁的李丰安,每日都会出去田地里耕种,还没有锄头高的他,每次都会被砸得一头包。
不过孩童从来没有喊过疼。
为了给母亲补营养,他会下河去捞鱼,有时运气好些,还能抓到点河虾。
孩童望着母亲日渐消瘦的身子,时常会说:“妈,等我长大了,带你去大城市看病。”
然后孩童会在心里埋怨自己,为什么长大这么慢。
妇人终究没有熬过那年年关,在担忧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在村里人的帮助下,妇人的葬礼算是简单完成,入了土。
荒旱年间,家里谁都没有丁点余粮,所以在众人商榷过后,由村长将孩童送去了县上的孤儿院。
五岁那年,孤儿院院长给孩童带来了消息,说是有一人家愿意收养他。
本是件高兴的事情,但孩童却连夜逃出了孤儿院,开始了一路北上的流浪。
他不想去新人家,他一辈子就只认那对父母。
害怕在新人家,他会越来越记不清原本就模糊的父母音容,所以他情愿游走于天地之间。
五岁那年的大雪,孩童不知道走了多久的路,他走到了一座山上,在雪地里捡雪吃。
出来了一个老头,说要和他拜把子。
景象到此,戛然而止。
李丰安轻蔑一笑,朝着天上喊道:“大师兄,这便是你的秘术?我可不觉得这有什么用。”
无人回应。
“若是还没有绝招,那就请师兄看我破局!”
话音落下,李丰安双手结印,朝着地上一拍。
整个镜面破碎。
李丰安再度回到了驾驶室。
心中有些疑惑,不过看着苏醒的驾驶员,以及身旁的李韵瑜和李筱贤,他倒是没有过多怀疑。
“主人,你没事吧?”李韵瑜担忧道。
李丰安摇摇头。
回到车厢内,老者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坐在原地,双目无神。
“我还以为你要睡到东海呢。”李丰安坐下,打趣道。
老者浑浊瞳孔微微晃动,轻声道:“小子,我梦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什么?”李丰安抬起头看去。
不料下一秒,老者的脸开始急速扭曲,五官之中,无数蛆虫爬出。
什么情况?!李丰安身子向后一退,正要喊李筱贤和李韵瑜,却见周围一阵空洞。
再回过头去,便连方才的老者都不见了。
还不等少年反应过来,脚踝就被抓住。
低头看去,满脸是血的诗筠,仅剩上半身趴在地上。
“怎么回事?”李丰安低下头。
“李叔叔,你为什么……不救我们……不救我们……”诗筠说道。
李丰安紧闭双目,努力让自己的神志保持清醒。
他大致清楚了,这是局中局。
刚刚不过是齐烛布下的烟雾弹,他还没有走出幻象。
等气息平复后,李丰安再度睁眼,眼前是一副破败景象。
“龙武?”李丰安环顾四周,认出了这块破败之地的原貌。
心有余悸的踏入里头,满地尸体。
齐孔道被吊死在道祖金身上,老者则被五马分尸,一块一块的。
李韵瑜,李筱贤,全都显出原形,倒在地上,没了生机。
李丰安深吸一口气:“竟然还是幻象!”
齐烛的控魂术,远超他的想象。
“大师兄,你不会觉得,我会害怕这种事情发生吧!”李丰安朝着上空喊道。
“丰安,快走,那些天劫来的家伙,好厉害。”有声音传来。
李丰安低头看去,竟是老者的头颅。
闭上眼轻轻碾碎那颗说话的头颅,李丰安冷冷道:“假的,骗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