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回事啊？”

　　“不知道，师傅吼我们很常见，吼小师弟还是第一次见。”

　　“应该是书法方面的问题吧，这么大动肝火也真是的，师弟年龄这么小经得住这种态度嘛……”

　　这震天的吼声，在隔壁练字的几位师兄都听见了，被吓的头皮发麻。

　　缓过神来才想清楚，陈惟庸不是在骂他们，另一个房间里是他在跟小师弟单独授课，所以骂的肯定就是小师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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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陆子明稍稍皱了下眉头，不明白陈老为什么这么生气。

　　事情的原委，是今天他来到县文化馆，练了一会字之后，委婉的询问什么时候自己写的作品，也能够进入那些字画店里作为商品售卖出去？

　　没成想。

　　问完，陈惟庸瞬间瞪起了眼：“你想这个干什么？”

　　陆子明自然不可能说他是为了赶紧执行系统任务，获取奖励。

　　而是挠挠头笑了下：“我问过师兄们，他们都有作品售卖，我也不想落后。”

　　“别想这事了，老实练字吧。”

　　“为什么？”

　　几番询问，饶是陈惟庸对陆子明喜爱有加，怒火仍旧被挑起来了，所以两人的争吵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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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凭什么死了这条心，学习书法固然是寻求进步，修身养性，可书法家就不用吃饭了？书法家就满肚子仙气？能卖钱得到市场认可，这也是一种成功啊！”

　　“歪理！纯粹的歪理！”听着陆子明能言善辩的话语，陈惟庸猛拍桌子，“品格要有多低廉，才会把卖钱作为成功标准，你怎么想的？”

　　“什么我怎么想的！？老头，师兄们可是跟我说过，你那副衡阳贴卖一千两百万的事情，当初一天提八遍，得意的不得了呢。”

　　“你……你！”

　　陈惟庸被陆子明的话气的脸颊涨红，老脸有点挂不住了，问题是当初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被戳中了内心，他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末了，他只能一拂衣袖。

　　“没法跟你沟通！”

　　陈惟庸恨恨的甩手走了，去隔壁房间喝茶消气，而陆子明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陈老这时候是有些后悔收徒弟收了个太过于聪明的。

　　笨徒弟固然让人在教授技艺时烦躁，可聪明过了头，师傅就不好管。

　　告诉他要怎么怎么做，笨徒弟一声不吭就回去做，而灵敏的徒弟会问：“我为啥要这么做？”

　　陈惟庸大踏步，一脚踹开了隔壁房间的木门，“砰”一声格外的刺耳，他径直奔着茶桌而去，一屁股坐了下来，从鼻腔了重重喷出一口气。

　　陆子明的师兄们全都停止了练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免有些咂舌。

　　“小小年纪，把钱看的如此重气，不可理喻！”

　　厚重的茶桌，经受陈惟庸苍老手掌猛然一拍。

　　“哐当！”

　　无论是茶壶还是茶杯，往上颠了几厘米再轻巧落下，一旁的刘小羽倒吸一口凉气，赶紧窜过来抱住他最心爱的那个紫砂茶壶，眼睁睁看了师傅好一会儿。

　　确保他没有继续伤害茶桌的动作了，才续了热水，泡好茶叶，往陈老身前的杯子里倒茶水。

　　袅娜的热气盘旋着上升，带着沁人心脾的茶香。

　　听着陈老的吐槽，刘小羽师兄不免也在心里暗道：师傅，不砸茶壶怎么骂都行，这是我花好几万买的！

　　看，刘师兄三十八岁了，不一样把钱看的这么重气，如果被陈惟庸知道他的想法，恐怕一巴掌就扇过去了。

　　“师傅，这是怎么了，您消气，尝尝我泡的茶叶，这可是跟薛协那小子学了半个月的成果。”

　　“哼，”陈老斜瞥了他一眼，端起茶杯，一口把茶灌进肚子，发起牢骚来：“我对他还不够温和？真没良心，我说他一句他能还我一车！”

　　“是是是，你对小师弟的态度，大家有目共睹，可小师弟的天赋大家同样有目共睹啊，师傅您懂，天才向来是不好教导的……”

　　刘小羽这话另辟蹊径，他是站在了陆子明的角度去思考，宽慰师傅的心。

　　因为陈惟庸绝对懂他话里的意思。

　　当年，陈惟庸学习书法的时候，他同样是一副恃才傲物的样子，狂的没边。

　　跟师傅吵架，也是三天两头。

　　那时候他不理解，为什么师傅总是限制这个限制那个，老头就是冥顽不灵。

　　现在陈惟庸有点懂了，轮到他教天才了。

　　时空的回旋镖，过了这么些年，如今他八十岁了，终于还是被击中了，要么说时空是一个轮回呢。

　　陈惟庸摇头，叹了口气。

　　“罢了，都是自找的。”

　　刘小羽继续把茶倒上，“到底怎么回事啊？”

　　“这小子，今天来了练字还没五分钟，问我作品什么时候能拿去卖钱，跟你们这些师兄一样，学了才几天啊就有这想法？”

　　“该批评！”刘小羽恶狠狠评价了一句，可脸颊立马就换上了讪笑，“不过咱们也得了解小师弟的想法嘛，事情都有原因，不能贸然批评。”

　　陈惟庸仔细想了下，他脑海中浮现出陆子明稚嫩的脸来，那双清澈澄净黑的匀净的眼睛，以及对于书法超乎常人的坚持。

　　是啊？

　　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如果是单纯为了钱，那绝不可能，这个小徒弟别的不说，是真对书法有所热爱的。

　　陈惟庸想不清楚。

　　可旁边的刘小羽给李获使了个眼色，对方立懂了意，这边劝好了，那边也不能落下。

　　李获点点头，站起身来悄悄推门往隔壁走去。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陈门都是一个有爱的团体，如同一个大家庭，而作为这个家庭中的成员，他们这些师兄要努力的维持友爱的氛围。

　　陆子明年纪既然小，他们就要肩负起教导小孩子的责任。

　　而李获跨越走廊，一推门，便看见了趴在桌上，认认真真练字的陆子明。

　　他摸了摸鼻子，看着傍晚窗外天空中的火烧云，透亮的橘色阳光照耀霞光漫天，那些光辉柔和的拂在墙上挂着的每一副作品上，包括陆子明也被掩在其中，象牙白的纸张一样变成橘色。

　　他没有出声打扰，等陆子明写完了才凑过去。

　　“写的不错，又有进步。”

　　“获师兄……你怎么过来了？”

　　李获没回应这句话，而是手轻轻叩在纸上，未干的墨迹沾到他的手指，他却全然不在乎，用指甲做笔在字作转折的下方划了下，“国庆前，我看你写下的字就很好，但锐气太足，短短七天过去已经有了这么大的改观，虽然做的还不够，可这天赋也足以让人艳羡了。”

　　陆子明愣了愣，张嘴想说点什么，思考了下，打算认真请教：“师兄请指正。”

　　“大家常说字如其人，确实是这个道理，我跟你不同，师傅收我的时候一万个不情愿，刚开始练字也经常被骂的头都昏了，”李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方的说着曾经的往事，“我写的字，平庸淡朴，一点儿锐气都没有，师傅骂看我的字像是看街边老头的字，我百思不得其解，用了七八年才改好。”

　　陆子明频频点头听着，他平日里见李获也有这样的感受。

　　他觉得这个师兄有点木讷，多数时候都在沉默，听大家说话也只是笑，不常发表意见。

　　“我用了七八年才改好，你七八天就能改正，这是多大的差别？可是师兄想告诉你的是，写字如做人，应该厚积薄发，我们不需要每一副字都意气冲天，纵清恣意，那样反倒越写越偏执，适当收敛锋芒，才能在必要的关头洋洋洒洒，下笔如开山拓河，重关击柝！”

　　李获师兄一边说着，一边捉起笔，沾湿墨汁，凝神皱眉。

　　他眼看纸张，刹那间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有所变化，把陆子明震得瞳孔微缩，而下笔之时，他同样跟平日里完全不同，一撇一捺，大开大合！

　　“黄沙百战穿金甲！”

　　“不破楼兰终不还！”

　　随着他酣畅淋漓，没有一丝停顿的动作，一句名诗现在纸上！

　　陆子明诧异的看着这幅作品，虽然用透过字能看到战场的凯旋大胜，硝烟弥漫，马革裹尸有些夸张，但此刻陆子明真的会觉得李获师兄完全是那个领军打仗的将军，这横竖勾辙！

　　娇如游龙！雄秀之气，似出天然！

　　“好！太好了！”陆子明吞下一口唾沫，真的被惊艳到了。

　　“师傅是个顽固老头，可也没那么顽固，如果你有想法，跟他好好沟通沟通，尽量别置气。”

　　“谢谢师兄。”

　　陆子明跟李获对视一眼，感谢的情绪不由自主的浮在心头，这是师兄借书法来教导他做人的道理，锋芒毕露可以，不过是冲着外人，不能冲着自己人。

　　这可比蛮横的一句“你小孩懂什么？快去道歉”要更深入人心的多！

　　想了一会儿。

　　陆子明决定跟李获一起去隔壁，跟陈老好好谈谈。

　　他是一定要完成任务的，通过自己的努力把书法作品卖出去也非常必要，不这样哪来的钱把老吗的钢琴买回来？

　　“咚咚咚——”

　　陆子明敲响隔壁的门，然后跟师兄一起走了进去。

　　他一进门。

　　陈惟庸就看见了。

　　不过好像是老头有点抹不开面子，闷着气在那里喝茶，一口接着一口，没搭腔的意思。

　　众师兄们看了一眼，纷纷避开目光，假装啥也不知道，讨论起晚上要不要买几只韭子巷的烤鸭吃。

　　“师傅。”陆子明喊了句。

　　陈惟庸不搭腔。

　　“别喝了，我来口，渴死我了。”

　　他一把，把陈老手里的杯子抢了过来，龇牙咧嘴的把这口苦茶咽了下去。

　　“也不怕烫到！”陈惟庸一瞪眼。

　　“嘻嘻，没事。”

　　陆子明没脸没皮的样子夹杂着他清脆的笑声，顷刻把原本严肃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陈老沧桑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容。

　　“真拿你没办法……唉，谁让你是我最后一个徒弟，说说吧为什么想卖作品！”

　　“这个，主要是书法练习，是一项没有进程的东西，我不知道你理不理解，”陆子明托着清秀的脸颊，“师傅你知道打游戏吧？一关接着一关，有进度条的，但是练字没有，我就想知道我到什么程度了！而且，学习这东西要有反馈的啊，除了别人的认可，钱也是很正面的反馈。”

　　“不错，小师弟说的还真！有点道理！”刘小羽使劲点头。

　　“滚一边儿去！别替他说好话！”

　　“……”

　　“师傅，你第一副作品卖出去，你当时肯定也很开心吧？会特别有动力去继续练，继续写，我现在缺少这个动力。”陆子明继续说。

　　闻言。

　　陈惟庸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有点理解了。

　　不过他并没有扯卖钱的问题。

　　反而是沉默了半晌，认真的说：“子明，我问问你，你觉得自己是天才吗？”

　　“我……我觉得我是。”

　　这真不是陆子明自夸，中阶天赋出现的概率相当于山河四省学生考入清桦北达！

　　相当于一个行业内顶尖的那批人。

　　高阶天赋相当于考入世界前几名的名校。

　　更往上，便是大科学家之列概率了。

　　“那好！真正的天才，都是在残酷的倾轧之下成长起来的，你敢不敢跟整个省的同龄天才比一比？堂堂正正，通过比赛的方式，打败他们！证明你确实是天才？只要你能做到，我准许你以后拿作品随意去卖！”

　　陈惟庸一拍桌子。

　　“我凭什么不敢？”

　　陆子明思索片刻，也是一拍桌子！

　　“这可是你说的！”

　　陈惟庸转过身去，脸颊上面无表情，可内心的老脸笑开花了。

　　因为。

　　有正规途径比赛经历并且获得奖项者，才可参加华夏天国京都书法赛事！

　　那个赛事上，全都是真正的超级天才。

　　也有陈惟庸老友的徒弟。

　　任何一项东西，沾上竞技，都会变得非常残酷，优胜劣汰，如围棋、电竞、赛跑、科研。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一切依靠实力说话。

　　不知道有多少自以为可以的天才，在经受了神级天赋拥有者血虐后，才明白自己，只是有点小聪明，远远算不上有天赋。

　　在小县城的成绩第一，跟市里第一，省内第一，全国第一都不是一个概念！

　　有的人，能考150分，是因为他只能考150分。

　　而有的人，能考150分，是因为试卷只有150分！

　　夜晚，秋风带着凉意，徐徐吹进庭院，将干枯的葡萄树藤吹的颤起来，在微明的灯光下簌簌作响。

　　相隔仅仅一面墙。

　　陆子明在认认真真的写着一幅字。

　　「发动技能全神贯注」

　　「发动书法专项技能，下笔有神，灵台澄净」

　　在他的左手边，已经有了一小沓已经练完的字。

　　可以说，从傍晚回来，除了吃饭时间，他已经写了两个多小时，耗费的精力极大。

　　因为陈惟庸说了要求，陆子明想要达到那个要求，就必须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并且他为了练习书法，把其他的学习时间全部减少，专心致志的主攻书法。

　　他不停的雕琢着笔下的每一个字。

　　思考着怎么能够练的更好。

　　这样的过程无疑是极为折磨的，仅仅全神贯注一个小时的时候，陆子明就感觉太阳穴有稍微的疼痛感了。

　　可是，无论如何都要坚持！

　　无论如何。

　　真正的天才，从来不是只依靠天赋的，努力依旧是他们的利器，只有天赋比普通人更强，付出的努力也要比普通人更多，才能一往无前，站到顶峰！

　　陆子明不想错过每一分每一秒，所以即使疼痛，他也在咬牙坚持！

　　痛苦！

　　痛苦更是催生出感情的良药，写字时，陆子明明显能感受到自己拥有的感情更充沛，下笔更有力。

　　一幅字写完，松口气细细打量。

　　陆子明十分开心，因为他能看到自己肉眼可见的进步！

　　客厅里。

　　陆长峰在看电视，而王惠在算着今年到现在，店铺一共带来了多少利润，比起前两年来说挣得越来越少了。

　　再加上两个人都要上班，努力维持店铺的运转其实是一件挺耗费精力的事情。

　　已经在打算关门歇业，不跟逐渐兴起的其他店铺竞争了。

　　“儿子还在房间学习呢？这都多久没出来了？”王惠算了一会儿，扭脸看了眼陆子明卧室依旧亮着灯，不禁有些意外。

　　“是啊，从文化馆回来了就一直没出来。”

　　“这也太努力了……我看新闻，那些专家都说小孩子不能过度用脑的，现在把以后的脑子用了，长大了会变得呆呆傻傻的。”她有些担心的询问。

　　“你都是从哪看来的歪理邪说，别信那些，况且咱儿子天资聪颖，你不能拿一般小朋友去比。”

　　“那也不行啊！我心疼。”

　　“这样……”陆长峰凝神思索了一下，劝解道：“只要不是天天这样就行。”

　　“好吧，我去切个苹果给他送过去。”

　　王惠站起身来，拿过餐桌上昨天买的苹果，去外面洗了下切好。

　　敲响了陆子明的房门，给他端了进去。

　　委婉的叮嘱着不要太用功学习，太耗费精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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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起来的时候，陆子明第一次感觉到意识如此的模糊，睁眼了好一会儿，看东西依然不够清楚，跟蒙了一层雾一样。

　　他使劲揉着惺忪的睡眼，用凉水洗脸，这样才感觉好了一点儿。

　　昨天实际上他也没休息好，写完字还需要看计算机相关的知识，但那个时候大脑运转的速度明显变慢了，系统甚至提示：

　　「全神贯注技能无法使用，宿主个人精力有限暂不支持」

　　不支持就不支持吧，陆子明只好不用技能，干巴巴的去读，主要是想保持好每天都学习一点计算机知识的习惯。

　　习惯这东西真的很重要，有一天找理由将习惯打破，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没想到，看着看着书，他困极了，竟然直接趴桌子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赶紧洗漱，再去躺着睡觉。

　　到了学校，进了教室。

　　跟夏小烟和赵雪灵打了招呼，陆子明没有跟往常一样开始摸鱼。

　　他摆好课本。

　　直接拿出了钢笔和字帖，上课铃响起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练字。

　　在教室里还是要低调一些，不能大张旗鼓的研磨，拿毛笔去写，这样是对老师的一种不尊重，同样会扰乱课堂纪律。

　　陆子明一笔一横的练字的时候，十分专注，眼睛一秒钟都不离开手中的字，对外界的一切都置若罔闻了。

　　这让他后桌的赵雪灵颇为意外，看着他安静认真的样子，恍恍惚惚，心里同样有点小失落。

　　以往，陆子明上课的时候跟她挤眉弄眼，传纸条。

　　她都习惯了。

　　每当传纸条的时候，她会轻皱眉头，白皙的脸上出现害怕的神情，好像在说：“老师发现了怎么办？”

　　可现在，没有纸条，她反而觉得心理上有些不舒服。

　　上着上着课，她的注意力就走神了，跑到陆子明身上去。

　　另一边，夏小烟更是诧异，她照镜子的时候余光瞥了眼，发现陆子明在努力练字。

　　照完镜子看了夏，他仍旧在努力练字。

　　两节课都过去了。

　　他还在努力练字！

　　今天太阳也没有打西边出来啊，以往可看不到如此刻苦的陆子明！

　　夏小烟不免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反正他不会扭头看的，只写自己的字，所以她可以肆无忌惮的打量，不怕陆子明发现后说：“哎，怎么在看我，是不是发现了我的帅？”

　　臭屁的陆子明！

　　不过，夏小烟观察他认真的样子，清秀的侧颊，那副天崩地裂我自巍然不动的定力，忽然真心觉得挺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