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刚下地铁，在公司门口。

外面的雨很大，但没我心里的雨大。

尤其是看到沈致办公室门前站着好几个部门经理，整整齐齐一排贴着墙的时候。

“沈总气头上呢。”有人抬了抬下巴轻声提醒我，“一整天板着脸，跟人形空调似的，走哪儿冷哪儿，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林翘姐，这策划还能往里送吗？”

我拿过他的策划案，视死如归地敲了敲门。

沈致从电脑后面抬起头。

看来今天心情是真的很糟糕，只是冲我幅度极小地颔首示意。

往常他会说请进的。

我悄无声息地挪了进去。

沈致办公室的装潢风格很符合本人。

白灰极简，利落裁剪的线条，没有一丝多余的赘饰和那些名贵的摆件。灰色西装和那张万年不动的冰山美人脸相得益彰，此刻，他透过镜片，乌黑剔透的眼睛落在我身上。

真的是很冷。

我硬着头皮把方案递过去。

“沈总。”

“策划案是……按照您的要求改过的二稿，我，我放在这里。”

他拿过去看，低垂的睫毛又长又密，隐藏了眼底的情绪。

“那，没我什么事了。”

说完就准备滚蛋，面对他的审视，我真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但是双脚钉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哗啦啦翻动的声音停下。

“为什么想要离职？”他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我还是第一次接收到你对我有这么大的负面情绪。”

“啊？啊！不不不不……”我一个劲儿摇头加摆手，“那个……其实，我以为是我前男友打过来的。我失恋了，喝了点酒，不是冲着您。”

沈致有点无可奈何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可能觉得自己间接性失明招了个傻子当自己的秘书吧。

“然后，我喝多之后来公司工作，一不小心把手续办错了。”越解释，我发觉自己越无地自容。

“你的事等一下再处理，我现在要去开会。”沈致起身，指了指另一端的黑皮沙发，“你先休息一会儿吧，等我回来。”

目送着他离开，我的脑子如狂风过境。

不是吧？

果断严苛专制独裁追求完美主义的沈致，他，居然，没生气？

难道他已经知道姜泽川出轨对象是他亲妹妹？等下是不是会冷淡地甩过来一张支票，这里是xx万，林翘，离开我妹妹的人。

脑子里胡乱转动着各种念头，我半睡半醒地倚在沙发上，想一想还是有点不舍。

虽然，公司上下没有人不背后议论沈致是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但他给出的待遇、以及相应的假期足够丰厚，且正因为他的严苛，公司里没有欺上瞒下的管理层。

而我却以这么低级的错误离开自己最适合的岗位。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沈致坐在落地窗前出神发呆。

他为什么不开灯或者叫醒我……算了，不重要了。我主动打开灯，清了清嗓子，“关于工作的失误真的很抱歉，沈总，我会在离职之前做好交接，这半个月的薪酬我也不要了。”

“所以你还是执意要走？”

“不是啊，你留我不是因为辞退的事情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辞退的话？”

沈致微微抿起下唇——这是他有点生气的的微表情，我有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我能判断出他在生气，但是为什么呢？

他调整情绪很快，“林翘，到底是谁对谁不满意？我刚刚问你，你说并没有离开公司的打算，我的理解是至少公司给到的待遇还算合理，现在你又告诉我离职，如果仅仅只是因为误操作，我自然会评估损失，我都没说什么，你怎么就是过不去了？嗯？”

沈致还是一如既往地冷静自持，可我没他那么从容，积压的情绪到了崩溃的地步，我带着哭腔叫嚷，“我害怕行不行？我也是个女孩子，我怕你在大家面前训我辞退我，我怕我最后一点面子也没有了，行不行呀？”

他看着我，好久，叹了口气。

“你再大点声，整一层都听见。”

我瞬间哑火了。

“你要面子我不要是吧？我回头就跟张总何总他们炫耀去，我是第一个被秘书开除的老板。”

我瞪他，他瞧我。

毒舌里带着似是而非的笑意。

这，气氛怎么，多少有点不对劲呢？

“那对不起嘛。”我低声嘟哝。

结果沈致理直气壮伸出一只手。

“怎么？就口头道个歉？”

“那我还得给您包一桌？”

他点点头，顺势披上了放在靠背上的西装外套，在擦身而过的瞬间，我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极淡的木质香。

“好建议，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