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没有开口，

　　内景光幕上显现出一行文字，

　　“人将濒死，救或不救？”

　　“不救。”

　　徐景毫不犹豫回答道，然而整个内景都在这声回答后黯淡下来，他继续等待着，

　　等待那一瞬的沉默无比漫长，漫长到好似永恒，

　　若有万分之一的忐忑与违心，便会成为破绽在这样的压力中被极限放大，叫心境破碎。

　　光幕上浮现了新的话语，

　　“为何不救？”

　　“无意义。”

　　“那意义为何，何具意义？”

　　徐景开口就要回答，可任凭他如何努力，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因为他说服不了自己的心。

　　一阵金光闪烁，他每每请杨戬出手时曾见过的牵连天地的金线在这内景再度出现，甚至有几根正浮现头顶与他相连，

　　他伸出手触摸其中一根，在忽然之间，他竟又见到了程灵冰，

　　他又回到了金华一中，又回到了那堂介绍自己的课上，

　　程灵冰打扮得光鲜亮丽，骄傲的她站上台介绍自己时，却注意到有一个家伙正在呼呼大睡，

　　程灵冰当时一直在注视着那个家伙，这也是他第一次被程灵冰记住。

　　随堂测试上，程灵冰勉强打破了全校的记录，引得无数人喝彩，但这时他一个人躲在人群后默默将记录成绩刷新了几个台阶，

　　她不服气，回到家夜以继日地训练，徐景的模样却被她深深记在脑海，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被别人超过。

　　她付出了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努力与汗水，可始终超越不了徐景，她开始调查徐景，因为除了那些隐世家族和顶尖世家，她自认不会输给任何一人！

　　但她吃瘪了，她在学校观察他，在放学后调查他，

　　她清楚徐景为了补贴家用，隐瞒了召唤师学校天才的身份去做着一个月两千的兼职，

　　她以为这离奇的一幕绝对藏有秘密，因为一个被她认可的天才的时间竟然会浪费在那些可以完全被普通力工胜任的工作上，匪夷所思！

　　直到有一天夜里，徐景照常忙碌完后路过一家没有招牌的蛋糕店，

　　他给自己买了一份小小的，挤满劣质奶油的蛋糕，他一个人过完了自己的十五岁生日，花着自己辛苦挣来的钱。

　　程灵冰在暗处看着，她不自觉就回想起了每年自己生日的盛况，那是由鲜花，掌声，舞会与酒杯组成的美好世界。

　　她看着徐景没有许愿，没有等待，像是完成任务般吃下蛋糕，看着他因为奶油的劣质皱起眉头，

　　她的心灵被震撼了，温室花朵不会见到雨后地底的泥泞，可偏偏她通过徐景见到了这一切，这时她才明白原来世间每一个人都在那么用力地活着，

　　因为不那么用力的话，有些人就根本活不下去！

　　从此一根金色的线由她身上发出，同徐景连接。

　　这是条因果线。

　　看到这里，徐景的眼眶忽闪现分泪光，而光幕上文字依旧在闪烁，

　　“若她身处险境，救或不救？二者为何有差？”

　　他又答不上来，他的手却被一股力量操控着，不由自主就要触及那根最为粗大的金线，但关键时刻，他硬生生把手挪开，换为了较为纤细的那根。

　　这一根属于琳曦。

　　“哥～，陪我玩嘛。”

　　还是小女孩的琳曦拉住了徐景的手，忽闪忽闪的眼睛里全是渴求，

　　但这时的徐景还在给家里打扫卫生，马上就有亲戚来拜年，他必须把家里收拾一下。

　　“等会儿就和你玩哈。”

　　“哥，你终于忙完了。”

　　等到夜幕降临，徐景才终于找到了已经在房间里睡着的琳曦，他轻轻摇醒了她，

　　“一起玩吧。”

　　“好啊，好啊，我们和我的同学一起玩狼人杀吧。”

　　狼人杀，没玩过……

　　“那剧本杀？”

　　也没玩过，

　　徐景还是玩了狼人杀，只不过他通过场外吃到了狼人的身份，直接将琳曦的朋友淘汰，对方大骂着徐景的手段不光彩，

　　琳曦尴尬地夹在同学与徐景之间，哪怕是三年后那位同学依旧记得徐景，当然印象是极差的。

　　“哥，那我们再玩别的吧。”

　　新年之前，大人们每天忙得晕头转向，回到家中倒在床上就是睡觉，

　　新年到了，他们又一头扑进麻将与牌桌上，让他们的孩子独自承担寂寞。

　　这一条因果线由亲情与陪伴结成。

　　景象缓缓消失，杨戬又重新出现，他背后的光壁的文字也配合着更新。

　　“她身陷险境，救或不救？”

　　“救。”

　　徐景不再沉默，径直回答，

　　“上一人，救或不救？”

　　“救。”

　　“第一人，救或不救？”

　　“不救。”

　　整个内景回荡着一声悠长的叹息，杨戬闭上了眼，空间彻底黯淡无光，仿佛熄灭了所有的灯光。

　　黑暗之中，徐景盘膝坐下，他就这样静静等候着，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等些什么，他同样不清楚自己是否做得对，但这就是他的本心。

　　空中飘荡的人皮越来越多，它们一旦扒上一个人，整张皮肤立刻就会长出细密的獠牙，紧紧嵌在那人的身上，

　　再让獠牙发挥作用，一点一点吸光那人的血，等待各类脏器从原本的脚下掉落出来，新的人皮就这样制成了。

　　它们在天空飘浮，同一栋教室满屋的吊死鬼一样，他们自觉地忽略了那个被金光包裹的男人，已经觉醒嗜血本能的它们在搜寻其他猎物。

　　人皮在窗外飘浮，琳曦早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可她当时要独自打扫卫生所以身处第七层楼，根本没有办法逃走，

　　她也同样记得表哥的教导，只要感受不到恐惧，去细心发现规律，哪怕是一个普通人都能够在鬼域存活很久，

　　何况……她攥紧了徐景交给她的几张灵符。

　　这一次可不能像遇到吊死鬼那样狼狈了，未来的世界级探险家可不能倒在这里，她在心里默念着，同时朝窗户走过去，

　　楼道内没有怪异的声音，可她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这四周的阴冷，这意味着诡异对现实的影响更大了，她清楚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