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发展完全出乎了徐景的意料,他启用他心通,但却没有任何帮助。
他感到程灵冰的内心有无比强烈的期待一闪而过,有即将爆发的愤怒在疯狂酝酿,却又藏着一股深切入骨的孤独与寂寞,
纵使有他心通,他竟看不懂她此刻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应该洁身自好一点。”
程灵冰静止等待了几秒,但见徐景实在没有反应,她的腮帮子鼓起,似是在咬牙切齿,但又无比小声地说出了这句话,
可有些敏感的话一旦说出口,本人就似再没有了顾忌,伴着心里那复杂至极的情感,她连续不停道,
“一直让柳媚儿那个狐狸精缠在身边,被骗去了多少资源?你自己钱很多吗?
怎么,她这次来看你,是不是会叫你很感动?我先来看你的,你记不记得?
还有,自己拒绝那么好的机会,反而一个人去冒险,知道慈安那晚到底死了多少人吗?
驱灵局快死光了三队人,如果不是你命大,躲在了那个连精神灵泉都没来得及吸收的小鬼驻地,你早不知道会死上多少次!
慈安过后你又去了哪?消失了快半个月,我以为你死了!
等你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出来,到了夏川,又二话不说闯进鬼域,去和融灵厉鬼对决,你是活腻了还是怎么?
到了医院,柳媚儿还没走,忽然又来了一个小女孩,你要再和她演上场报恩的戏码吗?”
这一通七零八碎的怒吼将一个高傲少女内心炽热的情感无比清晰地展现在徐景面前,
在这一刻,哪怕在情感方面木讷如徐景也根本无须借用他心通,他直接抱住了程灵冰,紧紧抱住。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程灵冰在流泪,甚至知道那眼泪的温度,他的眼睛都有些干涩了,
“你知道吗?我一直在默默注视着你,我先前以为自己是最了解你的人,
可觉醒大会后,你忽然变得好陌生,陌生到让人害怕,却也让人欢喜,我原本以为和你不会有太多交集,因为你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朝外看哪怕一眼。”
徐景的眼眶全红,上一世那落魄至极的处境,家人离散,自己流落街头,
当往日因为自己的孤傲得罪的同学纷纷来欺辱他,是程灵冰毅然决然站在了他的身前,
那一刻他被她护在身后,眼前人潮汹涌,他记不清面孔,只能听到他们的讥讽与嘲笑,他生出的是无限的羞愧。
他逃走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昔日的天才像狗一样落荒而逃……
他用了岂止数十年的时间去淡化那一幕留在心中的羞愤,监牢漫漫,当那种种心魔散去,他才又成了一个正常人,
思念如枝桠疯长,把他的心脏扎穿,对亲人,对程灵冰的思念成了他对抗漫长监囚岁月的唯一执念。
哪怕在五分钟前,他都只是以为,程灵冰最多只是比旁人而言更为欣赏他,那份喜欢太淡薄了,淡薄到他都从未真正设想过像此刻两人紧紧相拥。
他上一世辜负的太多,可他却始终算不到这一份真心。
他不善言辞,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将怀中的程灵冰抱得更紧,传递自己内心的温度。
“喂,你是想勒死我吗?”
程灵冰玩笑着,似是想装作轻松,可她那已然带上颤音的哭腔出卖了她,
他们都是不到二十的年轻人,他们下意识就要避免那些太过炽热,太过沉重的感情,无论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
徐景依旧没有回应,可他全身都在颤抖,等到程灵冰彻底控制不住,把头埋进他怀里低声哭泣,
他才沙哑问道,
“又发生了什么吗?”
程灵冰却猛然抬头,注视着徐景的眼睛,她在哭泣,可依旧在强忍着,五官变形得很难看,
“你为什么这么理智?你可能要死了,知不知道?
最新的情报说,除了你之外,全国所有的神灵召唤师都死了。
而且,他们中一大部分人的死因都查不清楚,所有人都觉得下一个死的人,是你。”
她依旧在紧盯着徐景,似乎是要凭此将他彻底记住,可她甚至都害怕徐景就在她眼前倒下。
对此,徐景却是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难怪他即使伤病好了也要被强制留在病房,难怪许淡然没有和他多提他破开心厄的事情。
大家都在观察,在等待,期待一个似乎已经注定了的结局。
“为什么你的眼神里有种释然的感觉?”
程灵冰见徐景没有太大反应,连原本的悲伤都被冲淡几分,疑惑问着,
徐景却看着她露出了笑容,
“因为即使就在现在让我的生命停止,我也觉得这一次已经活得够本了。”
他随即低头吻向程灵冰,舌 尖交 缠,堵住了她正待问出的为什么,而这正是徐景的回答。
人生哪能事事如意?
够本,看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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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会对那个小姑娘负责吗?”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中,程灵冰不无幽怨地问道,叉着双手躺在床沿的徐景却有些放空,此刻他真想抽根烟,假如他会的话,(当然抽烟不好。)
“灵冰,你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为什么这样问?你发现了什么?”
徐景却长叹一声,
“暂时没想好吧。”
“那你就是在故意转移话题了?”
程灵冰有意给他出难题,悲伤过后的她此刻显得有些娇蛮,可徐景依旧在自顾自说着,
“我可能马上就要死了,要去做一些事啊。”
“嗯,”
程灵冰果然又被伤感情绪感染,不再和他争吵,再度安静下来,
“你说,我一直听着。”
“柳媚儿有问题,她接触过的糜老板是古神教会的,顺着她这条线可以摸出很多东西……
神灵是真实存在的,但可能部分神灵自身状态非常差,这大概率和神灵召唤师离奇死亡有关……
我从慈安出来后,进入到了一个诡异的地方,那里的时间是错乱的。”
阳光透过窗帘照在徐景的半边身子上,仅穿上白色吊带的程灵冰卧在他的身旁,像孩童听故事一般仔仔细细地听着,
她定定地看着徐景,似在和他一同经历。
幸福在死亡的悲剧来临前得以实现,由岁月见证,可岁月的另一个名字——时间,却在被一次次玩弄,
“我见证了时间的脆弱,我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
这是他未曾说出口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