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爸!”秦华彻底不能接受,“我还从来没有给人道过歉!”
秦孝林眉头微皱:“凡事都是第一次,那今天就第一次道歉吧!秦华,从小到大,我们都太宠着你,让你说话不知轻重。陆轩虽然是你的外甥、小辈,但是他刚才的话却没有错!做人不能忘本,你爷爷就是农民,你爸我前半辈子也在当农民!你们小的时候,也都在农村生活过。所以,我们的眼中不能没有农民,更不能鄙视乡下人。永远不能!”
秦华被父亲的这席话说得哑口无言。她其实只是看不起陆连根和陆轩,怎么说着说着,就变成她看不起农民,看不起乡下人这个群体了?
这时候,秦峰也开口了:“连根,让秦华给你们道个歉,你们就进去坐坐吧?不会再提出其他什么要求了吧?这么多人站在这里吵吵嚷嚷的,也不好看。”
秦峰就担心,满足了他们这个条件之后,陆轩和陆连根又要再提出一个要求来!
陆连根拿不定主意,下意识地看向陆轩,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犹豫。
陆轩微微一笑,目光从秦峰脸上扫过,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秦县长你放心,我们不是得寸进尺的人。只要她诚心道歉,我们没有其他要求。”
秦峰眯了眯眼,陆轩没有称呼他“舅舅”,而是称呼“秦县长”,可见并没有把他当自己人。秦峰身为县长,在鱼山县被多少人前簇后拥,更有多少人想和他攀上亲戚关系?
然而,今天他都已经认了陆轩这个外甥,可陆轩却并不认他这个大舅!这种事情,他还真没有碰上过。
但再一想,陆轩如今的情况,确实有些不同。自己只是在县里担任县长,而陆轩一直在省会临江工作,如今又已经是市委组织部的部委,还是省委巡视组的联络员。如今不是陆轩需要他,而是他觉得陆轩有可利用的价值。
所以,这个时候倒也不能太介意,先让秦华道歉再说,就转向秦华道:“四妹,你倒个歉吧,爸妈在这里都站许久了,你早道歉,他们也好早点回到屋里去。”
这意思就是,秦华不道歉,她爸妈都不会回到屋子里去!秦华心里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不过她也不傻,知道老爸、大哥都让她道歉,就是因为陆轩的职务有他们可以利用的地方,要是自己再不配合,恐怕大家心里都要怪她不懂事。
今天就暂时受这个委屈,以后再找机会还回去!秦华拉着脸,冲着陆轩、陆连根说:“我向你们道歉,我不应该看不起乡下人,看不起农民,请你们原谅!”
“好了,好了,”臧培荣见老婆这么傲娇的一个人都低头道歉了,就当起了和事佬,“刚才大家有情绪,也有误会,现在都好了。不管怎么样,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开心的事情就都翻篇吧!”
陆轩没有立即回应,而是问陆连根:“爸,您看呢?”
陆连根一愣,随即明白儿子的意思,这是把决定权交给他,让他在秦家人的面前有面子。
陆连根就深吸一口气,又挺了挺腰杆,煞有介事地说:“既然道歉了,那……这事就算了吧。”
秦峰暗自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挂上笑容:“好,那咱们进屋聊!”
陆轩心道,今天要修理秦华的目的暂时达到,该见好就收了。
陆轩现在非常清楚,秦孝林、秦峰之所以亲自出门来邀请自己,还给自己这么大的面子让秦华道歉,毫无疑问是因为他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既然他们认为自己有价值,那么他就可以提条件。当然,他不是替自己提条件,而是要给自己的母亲提条件,改善母亲在秦家的地位。到时候,母亲才会反省,才会意识到,他们父子的重要性,从而改变对父亲的态度,最后回到父亲的身边。
那样的话,这个秦家还必须得走进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陆轩就笑着道:“走、走,进屋去!”
秦孝林、秦峰等人发现陆轩的态度说变就变,刚才还紧绷着脸,据理力争,这会儿已经能洒然一笑、不当一会事了,小小年纪,俨然已经练成了老江湖!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个陆轩确实要比秦华的儿子秦君越老练许多!
“那就走吧,大家都回屋去,坐下来聊聊。”
秦孝林家的装潢可以用富贵来形容。深色的实木地板、闪亮的水晶吊灯、靠墙的明清瓷器、沙发后的迎客松画显然也是某名家真迹。还有连接客厅和餐厅的酒柜橱窗,第一排是茅酒,第二排是五粮酒,第三排是国酒,以下都是琳琅满目的洋酒。
陆轩去过的领导家,级别最高的也就是市委宣传部部长谈升华家,然而富贵和气派上,却也远远不及秦孝林家。
上一次,陆轩和陆连根春节过来,只是在屋外的阳台上坐了坐,根本没有被允许进入屋子。没想到这屋子里比传说中的“金屋”也没有什么逊色了!
陆连根看了看,直觉晃眼、唐璜,但也没看出什么其他的名堂。然而,陆轩毕竟是在政府中干过的,这秦孝林家富贵得有些异常!
除非秦家做了大生意,或者拿了不该拿的钱,不然就不可能如此富丽堂皇!
这还是秦孝林和查古月两人住的屋子,还不算大儿子、二儿子和四女儿的屋子呢!这两个儿子和女儿也都不是省油的灯,难道家里会简单朴素?可能性不是那么大啊!
陆轩心里下定决心,以后都不可能称呼这些人为外公、外婆、舅舅、舅妈!
陆轩收回了目光,笑着说:“这屋子好啊,气派!”
秦峰听了,以为陆轩也喜欢这种富丽堂皇的感觉,一笑说:“外甥啊,你要是喜欢这里,还不简单?以后经常来看看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不就行了?来,先坐下来喝口茶吧?”
沙发前的茶几上,本就有一套功夫茶具,这时候,保姆已经换了一泡新茶叶、茶具也都烫过了,还将瓜果、水果、糕点等摆放整齐了。
茶香已经飘散开来。
然而,陆轩却说:“不急,我想先去看看我妈的房间。”
陆轩这话,让众人都有些尴尬。
秦峰先是把目光投向了三妹秦芳,微微摇了摇头。
秦芳也马上会意,忙说:“轩儿,妈妈的房间有什么好看的?快坐下来喝茶吧!你们从家里出来也这么久了,也该口渴了。”
然而,陆轩却坚持说:“我还是想先看看妈妈的房间,别来了一趟这里,妈妈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陆连根也说:“我也想看看。”
陆轩坚持说:“妈妈,你带我们去认一认就好,无论好坏,我们看一眼就出来。”
众人拗不过他们爷俩,秦峰只好说:“秦芳,那你赶紧带他们去看一看,就过来喝茶吧。”
秦芳也只好说:“那行。”
于是,秦芳就带着陆轩、陆连根向旁边走去,沿着一条过道,来到了上二楼的楼梯口,然而却不上楼,在西北角上,有一个小门,秦芳带着他们走了进去。
其他人唯恐尴尬,因此也就没有跟上来。
这间屋子很小,大约只有十平米左右,朝向西北,没有阳台,唯一的窗户朝北开,即使在盛夏也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屋内的陈设极其简单,一张窄小的单人木床,铺着洗得发白的床单。
一个简陋的木衣柜,柜门半开着,露出几件叠得整整齐齐但明显过时的衣服。
没有梳妆台,只有床边的一个小矮几,放了镜子和化妆用品。墙角堆着两个纸箱,似乎是用来装杂物的。
整个房间的色调灰暗压抑,和外面客厅的金碧辉煌形成鲜明对比,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陆轩和陆连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心疼和愤怒。
陆连根喉咙发紧,声音都有些颤抖:“秦芳,他们就让你住在这里?”
秦芳不敢抬头看他,说:“这里,也没什么不好,冬暖夏凉的。”
“冬暖夏凉?!”陆连根实在有点控制不住自己,“阳光都看不到,这叫‘冬暖夏凉’?在这样阴仄的房间住久了,没有阳气,人都会生病的!”
秦芳眉头微蹙,目光斜向一边,说:“倒也不会,你看我不是也还好好的吗?”
陆连根说:“秦芳!你要是在十堡村,最起码一间大大的、向阳的房子还是有得住的呀!可他们,自己住在叠排的楼上大房间里,让你这个女儿住在这样一个阴测测的角落里!他们到底有没有把你当亲生女儿啊?!”
秦芳低着头,声如蚊蚋:“那……应该是的吧……”
“应该是?我看完全就没有!”陆连根盯着秦芳说,“你也是你爸的女儿,你的其他几个兄弟姐妹都有那么好的房子住,可就你,给你这样的待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芳抬头看了眼陆连根,却回答不出来:“这……”
“爸爸,这不是妈妈的错。”陆轩道,“是因为我们,妈妈在这个家里才会得到这样的待遇。这个家里的人,向来看不起穷人。因为妈妈和你结婚了,所以这家人看不起她;因为妈妈生了我,所以这个家里的人,才让她住这样的房间!”
秦芳眼中溢出了泪水,这些年在这个家里所受的委屈,都被陆轩一语说破。
陆连根愣在那里,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陆轩又说:“不错,从今天开始,一切都要改变了!妈妈,也该住一间正儿八经的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