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勋伟只觉得脑袋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沾了水的棉花,沉甸甸、晕乎乎,还伴随着一阵阵恶心。他看了看窗外,天色依旧漆黑,索性又倒回床上,想着再睡个回笼觉。
这一觉便睡到了七点多,直到被一阵执着的门铃声吵醒。
他挣扎着爬起来,透过猫眼一看,门外站着的是拆迁办主任干嘉栋。史勋伟赶紧把他拉进房间。
“干主任,我昨天是真喝高了,后面的事一点印象都没了,断片了。”史勋伟揉着太阳穴,语气带着懊恼和探寻,“从KTV出来到这家酒店,后来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
干嘉栋自己也一脸宿醉未醒的疲惫,他咧了咧嘴:“史区长,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我还记得是怎么到酒店来的,是肖总和稽总两位老总亲自陪着来的,他们昨天晚上也住这儿!后来大家就分了房间,各自休息了。”
说到这儿,干嘉栋脸上露出一丝暧昧的笑容,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史区长,昨天那两位美女……带劲吧?”
史勋伟心里咯噔一下,警惕地看了干嘉栋一眼,故作糊涂:“什么美女?”
干嘉栋嘿嘿一笑,一副“大家都是男人我懂”的表情:“就是昨天陪我们吃饭的那几位里头最漂亮的两个,晚上可都来陪您了。我轮到的那个,虽然模样稍逊一筹,但身材那是没得说!”
听他这么说,史勋伟心里稍微放松了些,看来干嘉栋自己也玩了,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但他面上还是保持着矜持和懊恼,摆摆手:“哎呀,昨天真是喝糊涂了!可能做了些荒唐事,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干嘉栋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笑着宽慰道:“没事,没事,史区长,这都不是事儿!在下面,这些都很正常,慢慢您就习惯了!”
史勋伟瞥了干嘉栋一眼,琢磨着他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以前多多少少也听说过区县和基层某些领导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现在看来,基层的某些风气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丰富多彩。然而,那股隐隐的不安还是驱使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嘉栋,咱们是自己人,”史勋伟语气严肃起来,“有些话我就直接问了,你可要跟我说实话。肖建毫、稽昆明这两位老板……有没有可能给我们录像、拍照什么的?”
干嘉栋立刻大幅度地摆手,语气肯定:“没有!没有!这不太可能。史区长,您想啊,昨天咱们起初压根没计划来这家酒店!完全是后来一时兴起才过来的。再说了,他们要是真这么干,那不是在您心里永远埋下一根刺吗?他们以后还有那么多工程指望您关照呢,他们何必做这种自断后路的傻事?”
史勋伟微微点头,觉得干嘉栋分析得有些道理,心里的石头似乎落了一半。
“笃、笃、笃”,就在这时,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惊,该不会是警察吧?
史勋伟立刻想到了还躺在地毯上的那两个“罪证”,慌忙冲过去将那两个套套捡起来,冲进卫生间扔进马桶放水冲走,来了个毁尸灭迹。
这时,门外又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轻轻的,柔柔的,听起来不像是警察那种气势汹汹的架势。
史勋伟定了定神,扬声问道:“谁啊?”
门外传来一个年轻女子恭敬的声音:“您好,我们是酒店服务员,来给您送衣服的。”
听说是服务员,史勋伟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但“送衣服”又让他有些疑惑,他看向干嘉栋:“送什么衣服?”
干嘉栋示意史勋伟留在里面,自己走到门口。
史勋伟听到他和门外服务员的对话。女服务员说:“这是肖先生让我们送来的新衣服,说两位客人昨天的衣服可能弄脏了,该换新的了。我们连夜准备了两套西服和衬衣、内衣,干洗熨烫好了。还有皮带,也按照尺寸配好了。肖先生交代,他和朋友就在早餐包厢等候两位先生一起下去用早餐。”
干嘉栋接过东西,打发走了服务员,关上门,感叹道:“这个肖建毫,还真是人粗心细啊!连换洗的衣服都给我们准备好了,还干洗得这么妥帖。”
史勋伟看到干嘉栋手里端着两个精致的托盘,里面整齐地叠放着衬衫、西装甚至还有内衣。他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一盘,闻到衣物上散发出的、干洗后特有的淡淡清香,心中不由暗叹:这又是一种当秘书时从未享受过的、属于领导的细致待遇了!
听说肖建毫他们也在酒店等着,史勋伟便对干嘉栋说:“那我们赶紧换好衣服,下去吃早饭吧。”
两人迅速换上一身干净挺括的新行头,来到了酒店内部一个颇为雅致的早茶包厢。
老板肖建毫和稽昆明早已等候在内,一见他们进来,立刻热情地起身相迎。偌大的圆桌上,已经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广式早茶点心,堪称一场小型的饕餮盛宴:晶莹剔透的虾饺皇,薄如蝉翼的皮下包裹着饱满的虾仁;烧卖顶着橙红的蟹籽;豉汁蒸凤爪软糯脱骨;脆皮红米肠粉颜色鲜艳;酥皮蛋挞金黄诱人,奶香与蛋香完美融合;香煎萝卜糕外焦里嫩,点缀着腊味碎;还有用料十足的及第粥、清甜的马拉糕、酱香浓郁的金钱肚……
林林总总,摆满了桌面,旁边还配着上好的普洱茶和咖啡,茶香袅袅,咖啡香浓,沁人心脾。
四人寒暄着落座,开始享用这顿丰盛的早餐。
肖建毫察言观色,见史勋伟虽然换了一身新衣,但面色依旧有些晦暗,眉宇间似乎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便关切地问道:“史区长,看您气色似乎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史勋伟挤出一丝略显勉强的笑容,不方便明说,只含糊道:“没有,还好。”
一旁的干嘉栋心领神会,干脆把话挑明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肖董、稽董,史区长是担心呢!担心昨天喝多了,晚上在这酒店里,你们会不会给领导下套啊?比如录个像、拍个照什么的?”
史勋伟需要有人把这话摊开来说,因此并未阻止,只是端起茶杯,借喝茶掩饰着神情。
“哎哟喂,我的干主任,史区长,您这可真是想多了!冤枉死我们了!”肖建毫立刻做出夸张的委屈表情,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我们对史区长,那是恨不得捧在手心里保护着!我们还指望和史区长做一辈子的朋友,长期合作,共赢发展呢!这种伤天害理、断自己后路的缺德事,我们怎么可能干?那不是自掘坟墓吗?!”
稽昆明也赶紧附和,语气无比诚恳:“是啊,史区长!您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们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是长远!把您这样的领导服务好,让您满意、安心,是我们最大的心愿。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我们向来深恶痛绝,绝对绝对不会碰!”
听着两人信誓旦旦的保证,言辞恳切,表情也不似作伪,史勋伟仔细观察着他们的反应,心中那块石头终于缓缓落地,脸上的阴霾渐渐散去,露出一个比较真心的笑容:“两位老板言重了,别听干主任问的这个问题,我可没这么想,我对两位老总自然是放心的,不然昨晚上怎么会出来?是不是?”
两位老板一起点头:“是、是,是史区长给我们面子,相信我们!”
“以后啊,我们也相互给面子,相互信任,才能走得长远啊!”说着,史勋伟给他们每人夹了一只虾饺,“来来,这虾饺味道真不错,大家趁热吃!”
早餐在重新变得热络的气氛中结束。史勋伟和干嘉栋先行离开,返回区政府上班。
……
等史勋伟和干嘉栋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肖建毫和稽昆明脸上的热情笑容慢慢收敛,两人重新坐回包厢的椅子上,慢悠悠地品着杯中剩余的普洱茶。
“怎么样,老稽?”肖建毫呷了一口茶,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这下,咱们手里的那些‘宝贝’,可算是稳妥了。”
稽昆明得意地笑了笑,压低声音:“是啊,各个角度的清晰照片,还有那段……嗯,相当精彩的视频,都妥妥地捏在手里呢。这位从上面下来的大秘书,还是太嫩了点,几杯酒、两个女人就找不着北了。”
肖建毫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他不是太嫩,他是太得意忘形了!刚当上领导,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不过这样也好,只要他以后乖乖帮我们的忙,让我们的项目顺利通过验收,工程款按时到手,这些东西我们就当从来不存在,绝对绝对不会拿出来。”
稽昆明笑着点头,表示完全赞同:“那是自然!大家和气生财嘛!只要有钱一起赚,我们干嘛要去得罪他?我们啊,还巴不得他能步步高升,官越做越大呢!这样,咱们的靠山不是更稳了?”
肖建毫满意地点点头,将杯中残茶一饮而尽,脸上露出老谋深算的笑容:“这就对了!他好,我们也好,这就叫……双赢!但他要是不好,也不让我们好,那就只能……双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