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得利不只是会享受,同样也能吃苦。
他顾不得天气寒冷,叫上司机顶着凌晨刀子一般的寒风离开了温暖的星级酒店房间,一路高速开着赶到了矿上。
表弟和几个他带过来的亲信全在煤矿办公室里等候他的到来,炉子里碳火燃得正旺,但几个人的鼻子里的水都流到了下巴上,看来他们是刚从外面进屋没有多久。
看见他进屋,表弟就说:“表哥完了,这一个班上有五十八个人上班,一个也没有上来,全闷在了矿井下面。”
商人忌诲多,庄得利瞪了表弟一眼,“大清早的,什么表哥完了,我这一天还有好吗?往后说话有啥说啥,别整那些感叹的,没用!”
电工兼缆车司机是他当年一起下煤窑时的铁哥们,叫林从生。他拿过一个名册,对庄得利说:“庄哥,这一班共六十一个人,有三个说是走亲戚送年礼请了假,还有五十八个,是我把他们送下井的,一个也没上来。”
庄得利问:“你们到井口看了没有?”
林从生说:“我一直在缆车房里,井下塌方时喷出来的尘雾把我呛得出来找了个防护面具才又进去。”
“你感觉到井口喷出来的味道了没有?”
“当时整个呼吸道都被喷出来的烟雾给堵死了,哪能闻到到味,二次进去的时候带着防护帽也没有办法闻味,反正不是瓦斯。”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如果是瓦斯爆炸,喷出来的是硫磺、火药味,这里距缆车房那么近,这会儿咱们喘气还那么顺吗?”
“不错,我把这一茬给忘了。”
林从生又说:“我估计是支矿道塌方。”
没有等到庄得利问,他就接着说道:“防护帽影响了我闻味,但没有影响我的听力,我当时顺着井口往下看,虽然什么也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下面有水流的声音。
缆车道斜坡长有一千米,矿井不散音,如果发生地下冒水事故,下面的声音与山洪暴发差不多大小,我却一点也没有听到。”
“你确定主矿道没有发生问题?”
庄得利感觉到眼前闪出一丝光亮。
林从生说:“这一点我能确定。我用缆车把人送下后,等着往上提煤,就没有升上来。我戴好了防护帽二次回到缆车房后,开机试了一下,把缆车又提了上来。这就说明主矿道没有出现问题。”
“他们这一班在几号支矿道?”
庄得利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他表弟回答说:“这一班的班长兼安全员是王二柱,在四矿道。这几天临近过年,工人们事多,昨天晚上上班的只有他们这一个班。”
他对林从生说:“找两个安全帽,我和表弟下去看看。”
他表弟听到他点名,吓得声音哆嗦起来:“表哥,刚塌方里面不安全,咱还是不下去了吧?”
“当然得下去,几十口子人埋在井里面,不下去看看怎么救?”
庄得利在矿上说话容不得别人说个“不”子,亲表弟也不行。
他表弟平常最怕他,但在怕与死面前他不选择死,大着胆子又顶撞了他一句:“就咱们这几个人,下去也不能把人全救上来,赶紧上报,让上面来人救。上面不是有救援队吗?”
他伸手把表弟拉到跟前,喝道:“你还是个男人吗?胆子比女人还小。让上面的救援队来救援也得知道是因为什么塌方,是塌顶还是全塌?你再不去就把你绑下去塞到废矿道里不提上来,让你永远呆在里面。”
表弟不敢再吭声了,他知道这个表哥手段毒辣,做那种事他眼睛都不带眨的。
往外走的时候,表弟又在小声与林从生商量:“林哥,井下的事你比我懂得多,咱两个换,你下去我在上面开缆车好吗?”
庄得利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你开缆车开到半道不知道怎么控制再把我们两个摔下去,井下面又多了两个。你他妈的再啰嗦我把你打回你妈的肚子里,让你再重生一回。”
表弟不敢说了,小声嘟囔:“能不能打回去,你得问我妈你亲姑。”
进了缆车房,林从生说:“刚发生事故我怕电线断了漏电引起火灾把井下的空气燃烧没了,就把井下的电断了。下面的鼓风机停转了,我把小鼓风机接上线放在缆车上跟着你们下去,等到哪个地方线没有了,就放在哪里。
你们在下面的时间只给留五分钟,里面没有空气的话时间长了你们真会出事。”
表弟听了后,说:“林哥你可要看准时间,到了五分钟就往上提缆车。”
井下黑洞洞的深不见底,缆车刚开动表弟就迫不急待地打开了头上的矿灯。
庄得利说:“缆车到井下得五分钟的时间,你现在开灯做什么。”
表弟说:“这么深的矿道一点光亮都没有,太吓人了。”
矿道的声音传不出去,较空旷地带放大数倍不止。在黑暗静谧的矿道里缆车与小道轨摩擦发出的声音非常刺耳,在每段道轨与道轨连接的接茬处缆车轮子发出“光当”的声响,令人心中顿时一紧。
缆车下到大约五百米远时,连着鼓风机的电缘线拉直了,缆车停了下来。
庄得利对表弟说:“把鼓风机提下去靠边放下。”
表弟神情紧张地说:“我没上来前你别让林哥把缆车往下放。”
庄得利说:“你再啰嗦林从生留下的放鼓风机的时间就没了。”
表弟知道表哥说出的话不会改变,动作麻利地跳下缆车,把鼓风机提到了矿道的边上安放好,又动作麻利地爬上了缆车,松了一口气,“还好,缆车没有开动。”
刚说完话,庄得利将左手食指和拇指呈“八”字型放入口腔中,对着上面用力吹着,发出尖锐的哨声。
片刻过后,上面也发过来同样的哨声,声音虽然小了这么多,但依然可以清晰地听到。
表弟这才明白,原来他们两个人有自己的联络方式。
在人体适应的气温下,声音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是每秒钟三百四十米左右,林从生的口哨声传过来大约用两秒钟。
他们刚听到口哨声缆车便又动了起来。
缆车再次下行了一分钟左右便停了下来。
林从生掌握着从他脚下到各个支矿道口的距离,这次停下来意味着他们要去的四矿道十七号支矿道口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