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前进村其实并不想拆迁,为什么要拆我们呢?我们又不是城中村,难道说就非得拆吗?不过既然这是区里的政策,我们能做的就只能是服从。但你让我们拆的话,是不是应该一视同仁?应该给我们最合理的拆迁政策?这样的话,才算是最公平公正的。我这么说,苏主任,你说没错吧?我说的在理儿吧。”
苏逸点点头,这话说的没错。
拆迁讲究的就是一个公平公正一视同仁,这样的话就算是偶尔有刺头儿在,你稍微区别对待下也可以。但听着吴佩军的意思,难道说前进村的拆迁政策还有什么猫腻不成?
那这就有问题了。
“我们村的拆迁政策是有区别的。”
“这个区别说的就是,谁和村委会的那些村领导关系好,那么他们家不但会给于政策照顾,还有就是他们在家旁边私自搭建的违章建筑,也都会被计算在拆迁的面积内。而像是我们这几家,不但该给我们的政策没有,还对我们进行这样那样的限制,我们完全合法的房屋面积,硬生生的被他们压制着缩水。”
“就拿我家来说,您看到了吧?”
“这面积是二百六十平,结果呢?登记的资料竟然是二百平,整整六十平的面积就这样没了。您说这个没是真的没了吗?不是的,往上递交的资料中,我们还是有的,只不过这个差价却落到了村委会,落到了平天下这个拆迁公司手里。”
“你稍等下。”
听到这里,苏逸皱眉问道:“这事和平天下拆迁公司有关系吗?就算是落到手里的话,不只是应该落到你们村委会吗?”
“不是的。”
“我们村委会和平天下是勾结着的关系,因为只是我们村委会的话,是没办法从区里要来这个赔偿政策的,只有平天下能。所以说他们两家就勾结起来,做了这事。”
“我们村其余人家你看着是签了合同,但有些也是被逼迫的。你不签的话,他们就真的会动手打人的。”
“就我们后边那家,大晚上的,寒冬腊月啊,把人家从被窝里扯出来,然后捆绑在村口的那棵老槐树上面,一整晚上啊,把人家折磨的都快死了。然后他不敢再扛着了,赶紧就签了合同连夜搬走。据说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治病,要我说,他肯定会落下病根的。”
吴佩军义愤填膺的说着。
苏逸恍然大悟。
要是这样的话,这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简单点说这事情就是上下其手,拿老百姓的切身利益来发家致富。
黑心的村委会。
残忍的拆迁公司。
这可真的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苏主任,老吴说的没错,我们家被他们黑掉了四十平,您说这么多平米的房子就这样没了,我们能答应吗?”
“我家旁边那户,随便搭建了个棚子,结果呢,就被登记上六十平的拆迁面积。她为什么能这样?不就是因为自己就是村里的计生委员吗?要是没有这个身份她能这样?”
“还有我们村的很多五保户,他们也被欺负着,只是不敢吭声。”
“我们也知道这样做会被当做钉子户,会觉得全村所有人都签合同了,就我们没有签,我们是在无理取闹,但您要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可以去找其余人对证,看看我说的有错吗?看看他们之所以签合同是心甘情愿的吗?”
......
其余几户人家也开始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说起这事他们一肚子委屈要倒出来。
“我爸就是因为不服气这个,所以去找平天下的人理论,阻挡他们拆除我们家院子围墙。结果呢?就被他们的铲车给推倒在地不说,他们当中的人还拿着棍棒打他,其中一棍就抡在他的脑袋上,将他给生生打死。可他们打死了人,却像是没事人似的,说什么自己没错,说这事是我们的错,是我们在公然阻扰他们拆迁。”
“苏主任,您给评评理。”
“我爸只不过是想要保护他的家,保护这个他一砖一瓦自己盖起来的家,他有错吗?他怎么就成了那群人眼中说的不可理喻的歹徒,成了抗法的犯罪分子,活该被杀死。”
吴佩军说着说着就哭起来。
他是真的感到痛心,感到失望。
“那你们报警没有?警察来了怎么说?”苏逸冷静的问道。
“警察?”
吴佩军听到这个,擦拭了下眼角的泪水,讥诮着说道:“我们当然是报警的,发生这种事情怎么能不报警。可警察来了后,竟然也跟着平天下的人一起指责我们不说,还让我们不要闹事,要低调处理。”
“苏主任,您说这个世道是怎么了?”
“明明是他们的错,明明是我父亲被他们打死了,结果我们反而有错。”
吴佩军心中这些天窝堵着的委屈全都轰然着说出来。
他真的快扛不住了。
不是身体扛不住,而是精神,精神遭受的折磨,让他生不如死,让他第一次对这个社会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这真的是无数革命前辈用命打下来的江山?那些守江山的人真的是所谓的人民公仆?这要是说让那些革命前辈活了的话,看到这幕,他们不会被气死吗?
吴佩军泪眼婆娑的看向苏逸。
“苏主任,您是省领导,您说说,我们真的错了吗?我们何错之有?”
“我!”
苏逸欲言又止。
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被他咽回去,他能感受到吴佩军此时此刻心中的如河悲伤,这股悲伤浓烈到他已经对社会对政府失去了信心。这可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因为要是说老百姓从现在起不再信任你,那么不管你是谁,不管你背后的政党宣传的自己多好,都会在瞬间被打入地狱。
看着吴佩军的眼睛,苏逸心中怒火燃烧。
他恨死了前进村村委会。
恨死了平天下公司。
甚至恨死了风芽区区政府。
你们知道吗?因为你们的愚蠢,已经让党和政府的公信力开始失去,真的要是说所有人都变成了吴佩军,那也就意味着党和政府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群众根基。
那时候你们就是党和政府的罪人。
罄竹难书的罪人。
千古罪人。
“吴佩军,我知道现在说再多的话,你都听不进去,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你,就你遭遇的这事,就你们遇到的这种不公,只是整个社会的一小部分,是党和政府中的某些败类做的,是他们私欲膨胀,所以做出了这种无法无天至极的事情,咱们的党和政府是绝对不会这样做,也绝对不会容忍这样做的人。”
“我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我也会让你父亲走的安息。”
苏逸深吸一口气,神情凝重的给出承诺。
“所以苏主任,我是能信任您的对吧?”吴佩军语气颤抖着问道。
“能!”苏逸重重的点点头。
“要是能的话,我就给您证据。”
吴佩军说着就从脖子上拽下来一个吊坠,里面放着一个内存卡,他庄重的递过来,沉声说道:“这里有村委会逼迫我们签合同的视频,有我们村其余人家遭受不公平待遇的视频,有平天下的人打死我父亲时候的视频,其中动手的就是外面那个朱东兵,是他拿着高尔夫球棒打死我父亲的,我现在把这些证据全都交给您。”
“您一定要替我们做主。”
“我会的!”
苏逸接过来内存卡,很慎重的放好,然后冲着吴佩军他们说道:“你们放心,我既然说到就肯定会做到,所有和这件事有关系的人,只要他们犯了法,就一个都别想逃掉。”
“好,我们相信您。”
吴佩军他们第一次眼中有了光。
“吴佩军,你这个该死的蠢货,你是想要连累着咱们前进村都跟着你倒霉吗?”
“还有你们其余三家,都是蠢货。”
“我知道你们都在吴佩军家,现在都给我出来,你们要是不出来的话,我就进去了。”
“吴佩军,你耳朵聋了吗?”
就在这时候院外突然传来一道嚣张至极的喊叫声。
听到这个喊叫声的瞬间,吴佩军刚刚冒出来的光便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怒意,一种不加掩饰不加克制的怒意。
“是杨少波和他的狗腿子李文强。”
吴佩军咬牙切齿着。
“杨少波?你们那个村委会主任?”苏逸有些诧异。
“对,就是他。”
“就是他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想要黑掉村民们的利益,他早就忘了当年要不是吃百家饭,哪能活下来的恩情。他已经变的所有人都不认识他,可笑的是这样的人竟然还是我们前进村的村主任,真不知道上面的人是怎么想的,能让这种人当官。”
吴佩军狠声说道,然后举步就向外面走去。
“我不能让他这样一直骂着,我要出去骂他。”
“我们也去。”
刘学峰他们也跟着走出去,他们也憋着一肚子火想要发泄出来,他们现在已经成这样,早就不怕杨少波这个村主任了。
“咱们也出去看看。”
苏逸迈步走出灵堂。
灵堂中。
吴学武那张遗照眼神冰冷的注视着这一切。